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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从那天过后,马芳就再也没有和绿茵说过话,无论绿茵怎么解释都成为枉然。没过几天,马芳就搬出了寝室,在学校附近独自租了一个房子,终于离开了朝夕相处的绿茵。

期末考试愈来愈近,绿茵也愈来愈显得颓靡失落,尤其是看到周子葵那张对别人微笑的脸,比看到名次表上的自己在最后一名都还要难受,身体里感觉有无数只尖牙利嘴的蚂蚁在叮咬撕扯,咀嚼啃食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后,绿茵再也没有力气让自己伪装得随意,她只想逃避,想用尽方法忘记这一切,想让所有人都不再认识自己,想变成一只苍蝇随风就飞不见,让人永远也找不到。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忍受着一切,就像站在漩涡的中心,眼睁睁地看着四面八方的流言蜚语、明枪暗箭、各种眼神环绕着自己,然后朝自己不断地涌来,不断地靠近,无能为力。

绿茵第一次感到累,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透着疲惫,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自己被一种病附体了,那种病正在一点点地吸干自己的青春,吸干自己活下去的养分,自己就像一只枯萎并被风干的花,轻轻一吹就会支离破碎。

她从田娥那里不断听到有女生向王雅铂告白的消息,自己却毫无担忧的心思,彷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新闻,一个陌生人的桃色新闻,却没发觉那个陌生人就是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人。

张伟依旧不断地给绿茵发短信,绿茵回复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以后别再发了,我们绝不可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绿茵为什么以前却总也说不出口,若即若离犹豫徘徊,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绿茵好恨自己。

冬天,绿茵第一次感觉这么冷,新闻上说这个冬天是全国五十年来最冷的一次,全世界都在结冰。

心里一天天数着期末考试的日子,绿茵又熬了不知多久,一天晚上田娥突然神秘兮兮地把寝室里爱八卦的几个女生叫到一起,绿茵现在对这些八卦早已经失去了兴趣,躺在床上无意间扭头望去,还是看见了马芳的空床位,自从马芳走后就被杂物凌乱地占据着,与其他整齐的床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醒目惊心。

绿茵无心留意那些八卦消息,可她还是听见了田娥的声音,她说杜子规和周子葵分手了……

第二天,绿茵特地暗暗地留意了杜子规和周子葵,她惊讶地发现杜子规瘦了,他本身就瘦,现在比以前更瘦了,很瘦很瘦,彷佛是一夜之间,让人难以相信。

绿茵知道那个傻傻的男孩是动了真情的。

而周子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的忧郁愁闷,甚至气色好像还变得更好了,显得容光焕发满面春风,绿茵除了对她感到与日俱增的毛骨悚然外,不知道还该有什么感觉。绿茵对这位相处快三年的女同学只感到愈来愈陌生,就像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马芳一样。

绿茵不禁暗暗地嘲笑自己,自以为聪明地对任何人都一目了然,没想到自己却错得彻头彻尾,世界上最难捉摸的永远是人心,它深深地藏在我们衣冠楚楚和颜悦色之中,你永远也看不见它。

如果有一天你天真地以为自己对它了如指掌,那么你离彻彻底底的失败也就不远了。

人,真是上帝的杰作,绿茵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看透上帝的作品呢。她以前天真地以为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一本书尚且不能读透,更何况人远远不是一本书,他是一条只能一步步去丈量的路,没有捷径,只能用时间一步步去丈量,十年、二十年、八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是有靠那些不断的狗血经历去逐渐体悟。

刘莉莉看着杜子规一天天消沉下去,她告诉绿茵自己是真心难受,就像每天都有人在自己身上割走一块肉。绿茵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刘莉莉用自己的方法去关心杜子规,她天天在网上搜笑话然后一条条记在笔记本上,再一条条地给杜子规发过去。她开始每天早上都喝牛奶,将牛奶用温水温热,然后默默地放到杜子规的抽屉里。他时刻留心着杜子规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蹙眉都让刘莉莉心思百结、牵肠挂肚。

刘莉莉对杜子规的喜欢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不只是高三三班,整个年级恐怕都知道,又因为那件顶替作弊的事,恐怕全校都知道。以前杜子规和周子葵在一起,刘莉莉不愿去破坏人家,只是想默默地对杜子规好;也许她也知道杜子规对周子葵的爱,即使这次他们真的分手了,杜子规绝望忧伤的神情也只是表明了他有多爱周子葵,而这样的爱也许是自己永远也取代不了的。

刘莉莉说她不要求杜子规能爱自己,她只希望杜子规不要阻止自己爱他。

谁说刘莉莉的行为很傻呢,谁说她很无私伟大呢?她其实是自私地成全了自己,成全了自己对杜子规那份偏执的爱。

如果有一天杜子规对她说,你别再这样了,我永远不会爱你的,刘莉莉连爱的权力也就被剥夺了,那时她才会是一无所有。所以她很感谢杜子规,一直没有这样说,让自己静静地爱着就好。

她说因为杜子规的这份善意,所以她要更加努力地去爱杜子规,不仅有爱还有感激。

绿茵只是担心,担心这样的爱会让刘莉莉万劫不复,刘莉莉笑了笑说,即使是万劫不复的爱,我也愿意。

班里暗念杜子规的人很多,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刘莉莉这样大胆,现在看见周子葵和杜子规分手,刘莉莉又更加这样,于是对刘莉莉也就更恨了。班里和周子葵安雯关系好的人也很多,而更多的人看着一对金童玉女分散了,除了不断的唏嘘外就是对刘莉莉的鄙视,直把刘莉莉当成了万恶之源的小三。除了这两类人剩下的人即使不认识周子葵和杜子规,知道刘莉莉的行为也是对她不屑一顾,说她没皮没脸的,丧权辱国,下贱死不要脸。

上厕所时经过走廊,看绿茵和刘莉莉走过来,朱娟故意提高声音和几个女生聊着说:“那个人女人真不要脸,看见人家子葵离开了就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熊样。就晓得摇着尾巴献殷勤,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跟饿猫见到死老鼠一样……”

刘莉莉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无所谓地走开了。

刘莉莉早已对流言蜚语见惯不惯了,就像自己当初给子规背下作弊的罪名一样,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按照自己心里最真的想法做事。

她说她知道一个人要做真实的自己,总是需要勇气和代价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要义无反顾不要后悔。

对于爱情,她说她从不想知道值不值得,以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世间是有很多事需要先考虑到后果的,只有爱情是一无反顾不计后果的,遇上喜欢的人就先爱了再说,也许在你犹豫的时候,他就走远了。

她说她的生活一直都很屌丝,直到遇到子规,她忽然有了要做白富美的目标,是子规点亮了她生活的梦想,自从爱上子规后,她的生活一下就变得美好了,就像漆黑的长街忽然被点亮了五光十色的灯,即使子规不爱自己。但爱子规自己却很快乐,既然自己已经快乐了,那么还要奢求顾虑些什么呢?这样已经够了。

绿茵以前一直不明白刘莉莉对杜子规的爱,现在她终于理解了。以前她心中最大胆的女生是马芳,现在她知道真正勇敢强大的人是刘莉莉。

绿茵紧紧地拥抱着刘莉莉,她想让刘莉莉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支持她,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

王雅铂在绿茵的世界里不闻不问一段时间后,终于在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一天,绿茵终于看到他和周子葵出现在了绿色长廊里,手牵着手……

冬天的校园被笼罩在雾蒙蒙的氤氲潮湿的空气里,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沉重,就像举办着一场肃穆庄严的葬礼,所有的树木都低垂着头流着泪,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把整个校园都浸透了,处处都散发着迷醉的忧伤和绝望。

但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周子葵和身边穿着天蓝色马甲的王雅铂,却像一对盛开的花或者夜里流光溢彩的霓虹,那样耀眼夺目,他们手挽着手绕过一棵又一棵的小叶榕,绿茵能看见他们脸上甜蜜的笑容,甚至眼睛里幸福的流光。

绿茵就这样站在窗台边,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向教学楼这边踱来。

绿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地坐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上课,现在是课间操还是中午?她有点迷糊了。

她望着黑板,脑海里却始终是王雅铂和周子葵的样子。他们肯定是去逛校园去了,逛了绿色长廊,逛了夫子亭,逛了莲花池,一定还逛了后山的情人坡,而这些地方他却从没和自己去过;绿茵还想起了王雅铂脸上甜蜜的笑容,眼里幸福的目光,这些自己却从没在他的眼里看见过;绿茵还想起王雅铂和周子葵牵在一起的手,他们紧紧地牵在一起,惬意地前后摇摆,就像一架自由浪漫的秋千,让人羡慕嫉妒,而那架秋千却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可是自己却从没好好珍惜,绿茵忽然很后悔,后悔从没有和王雅铂好好地牵一次手,就像现在他和周子葵那样,幸福地牵一次手……

绿茵坐在教室里,发现教室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这样漫长,彷佛时间被凝固了一样。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她的心脏开始一阵阵地疼痛,就像被一支无形的手使劲地拧着,绿茵感觉很痛,痛得眼里止不住地流泪,于是悄悄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泪流不止。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绿茵的耳边响起了刘莉莉的声音,很轻很轻。绿茵没有抬起头来,她害怕被看见满脸泪水的自己,她继续趴在桌子上只摇了摇头。就再也没有了刘莉莉的声音。

躺在床上绿茵翻开了那个熟悉的日记本,写上了最后一次的日记“今天,他和她走到一起了,我不想祝福他们幸福,但还是要说再见!”然后合上日记本,将它放入了旧书柜中。

她没有打电话问王雅铂为什么,彷佛她们之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有了结局,埋好了伏笔;又彷佛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如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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