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私事之后，现在他们开始谈论工作，对刘昆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工作，冬天已经过去，看到征丽裸露的皮裙下修长的大腿，刘昆知道春天已经到来了。有人告诉过他，如果你暂时忘记了季节的嬗变，你只须留意一下那些漂亮女人们的打扮就会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天到来，他们把一批春季时装推出去，这就是他现在与模特征丽的关系。所以，他们谈论工作，事实上是围绕着春天展开的，春天总是给人带来希望，而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希望却不相同。刘昆说：“征丽，这一次是你自己要离开我的，我没有要让你离开我。”刘昆情不自禁地又谈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征丽点点头说：“我会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任，所以我才打开门，让另一个人走进来，他毕竟是自由的，我们俩是平等的，所以我才与他交朋友，我只是感谢你给予我的那些温暖，在最寂寞的时候你陪伴过我。”刘昆觉得征丽说得有道理，所以他再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希望征丽将春天的时装表演赛迅速开展，那是他最为重要的事。征丽将搁在膝头上的双手放下来，她好像变轻松了，她已从她与他的那种关系中出来了，所以，她变得很轻松，她知道自己可以与那名音乐家去发展另一种关系了。刘昆站起来送她，他嗅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但他看到的却是一件商品。他刚想把征丽送走，吴敏却从走廊那边匆匆走来，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出了事情，吴敏说她打电话时都是忙音，刘昆在与征丽谈话时，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电话都关上了。吴敏已来不及观察丈夫与征丽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她抓住刘昆说：“我母亲去世，我得赶快回去，你能不能跟我一道回去？”刘昆考虑了一下拒绝了吴敏，吴敏的老家在北方，如果他陪吴敏去奔丧的话，起码要半个多月时间。他对吴敏解释说现在是春季时装上市的时机，他是万万不能离开的。吴敏啜泣着说：“那我将孩子带走吧！”刘昆后来将吴敏送到了飞机场，征丽也去送她，征丽完全是出于对吴敏的同情才陪刘昆去送别，在飞机场分手时吴敏停止了啜泣声对刘昆说：“我会很快回来。”她看了征丽一眼说：“祝你能与那位音乐家相爱。”在这样的时刻，吴敏仍然没有忘记提醒他们，所以，吴敏是一个聪明、敏感的女人。吴敏的提醒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刘昆和征丽面对她的存在，面对她的存在无疑就是面对她与刘昆的婚姻生活，当然，它起到的另一种作用就是警告，她警告他们两人，用平淡的提醒警告刘昆不能背叛，也同时警告征丽不能去占有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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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她那皮裙下裸露的大腿，他突然又升起一种冲动，他一边驱车一边侧过头看着她的线条优美的大腿，他想把她带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是那么遥远，是的，遥远得不可企及，那么，到底在哪里呢？奇怪，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他与吴敏生活了多年，但他却从来没有升起过这样的冲动。并不是吴敏没有穿过黑色皮裙，不，问题并不在这里，吴敏拥有模特征丽拥有的全部时装，而且她喜欢穿皮裙，红色的、黑色的、黄色的皮裙应有尽有，她也同样喜欢裸露着大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而，他却没有那种冲动，然而，问题的实质就在这里，征丽皮裙下的大腿除了裸露之外，它还有节奏、旋律、性感……不，不仅仅只有这些因素，最关键的是看到征丽的皮裙下裸露的大腿，他就想把征丽带到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不是家里，不是岛屿，不是在路上，那么到底在哪里呢？征丽对他说：“刘总，你已经围着城市转了三圈，你到底要去哪里？”他前额上涌出了巨大的汗珠，他的内心一片灼热，他对征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车子在堵塞中终于停了下来，征丽拉开门说：“你回去吧，这儿离我的家已经不远了。”他想伸出手去抓住征丽的手臂，但他扑了一个空，他感到自己抓住的只是一团空气。在阳光下他看着征丽穿着皮裙已经走远了，连她裸露的修长的腿也无法看到了。他就这么扑空了，但是他的身体依然一片灼热，他不甘心让自己扑空，他要去找征丽，在他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想带征丽到另一个地方去。他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身体灼热，他将车绕过街心花园，朝着一条通往前面的小巷奔驰而去，他很清楚从这条小巷穿行出去，只须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征丽的住宅区。
他伸出颤栗的手站在门铃下面拉响了门铃，打开门的并不是征丽，而是那位音乐家，音乐家已经认出他来，但是，当他看到音乐家时，他的渴望突然变得一片冰凉，后来熄灭了。他向音乐家点点头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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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突然而来的冰冷让他的意志下降，承受一个模特存在的能力：她在四周的气息影响着他的胃和张开的肺；她在四周的生活动摇他仅存的一线希望，那希望原来就极其短暂，极其的缥缈；她在四周的影子一遍遍地形成了商品，而商品使他又颇感悲哀地意识到她有些时候可以是商品，有时候却是一个使他滋生欲望的女人。上述东西使他在承受一个模特存在的时候，他的意志正在下降。他发现自己正在变，哦，自己的意志也在变，他原来以为自己可以放弃那个站在办公室前来应聘的小姑娘仰起来的美丽的脖颈，是的，他原来以为自己是可以放弃的，为什么不可能放弃呢？他培养了她，她给他带来了商品，所以他为什么不能放弃呢？他因为她给自己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商品而放弃了对她的喜爱，从而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他原来以为他放弃她，不跟她结婚，只要他拥有那些商品就足够了，所以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她，然而，他与她总是摆脱不了丝丝缕缕的关系，这种关系使他们形成了长时期的暧昧不清的关系，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总是使他的心灵和肉体同时受挫，因而，他才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意志正在下降，所以，他突然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产生过，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一个十分艰难的十字路口，他必须确定今后的生活道路，他必须确定一种生活的方向，对，方向，当他想到这个词时，身体里有一种蠕动的奔流的倾向，仿佛他已经被这种潮汐般的蠕动所湮没，他升起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方向，对于他来说这个方向就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他从未有过的生活，当他看到这个方向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有的生活给他带来的只是一种已死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一种已死的东西。婚姻，已经成功的服装产业、人际关系和形形色色的网络都是一种已死的东西，所以，他才将冰冷的心靠近那种潮汐般的涌动，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方向，找到了另一个新的起点，严格地说，经过了一种痛苦的、甚至是冰冷的选择之后，他找到了一种解决自己与模特征丽的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的解决方式，此时此刻，他已经回到了家，当他用钥匙打开门时，屋里空无一人，他觉得吴敏出了门，这真是上帝在帮助他，他必须在吴敏奔丧归来之前实施自己的全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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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丽正带着她的模特队在训练，征丽在服装公司的顶楼，也就是最高一层楼上拥有一间训练大厅，每到新的季节来临时，征丽就率领她的模特队在上面训练。刘昆到了顶楼来找征丽时，他看到周玫已经回来了，周玫在艺术学院经过了半年多的培训之后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人，但无论如何，只要征丽站在她身边，她总是会显得单薄，所以，她仍然是一只羽毛未丰满的小鸟。刘昆来找征丽是要告诉征丽，他已经决定不再举办春季时装表演赛，“为什么？”征丽站在一道窗口，落地似的玻璃大窗使他们俩的影子显得有些透明感。刘昆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这只是他的计划中的第一步，首先他想解散征丽的模特队，他想解散模特队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愿意将模特队转让给别人，也就是像出售商品一样转让给正在与他谈判的人。下午他就要与他的谈判者谈判，他将把自己的服装公司转让给另一个人，转让只是一个温和之词，实际上他是把公司出卖给别人。但征丽并不理会他的话，她依然又回到了队员中，刘昆认为这是一种徒劳的训练，几天之后这个公司就不再是自己的公司了，而他将携带一个人出发，他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他要带着那些商品换来的金钱和这个女人到另一个地方去。他再也不需要商品中的一场又一场战争，因为他要把陷在他商品中的那个女人救出来。他认为只有他才能将她救出来。他望着征丽性感的腿，从此以后，他自己将把围绕着模特征丽的性感生命的一切东西全部清除干净，所以，他走出了模特队的训练大厅。他将去会见另一个谈判商人，他将把这座大楼以及服装公司的名牌全部转让给他。
谈判商早已在宾馆等待着他，这位年轻的自小就做着服装梦想的商人原来是一个画家，他告诉刘昆他之所以购买刘昆的名牌时装公司，是因为除了时装公司的名牌之外，他看重的是一个女人，他说出了模特征丽的名字。他对刘昆直言不讳地说：“我与征丽是同班同学，但她可能早已把我忘记了，因为当时我只是一名其貌不扬的做着画家梦的少年，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而我那时候就很喜欢她，我不知道少年时候对一个女孩的喜爱为什么会延续到现在……现在是什么呢？我可以用高价买下你的时装公司了，刘昆，所以，请你理解我，我之所以要买下你的时装公司，完全是为了征丽。”
刘昆惊愕地听着谈判商讲述的这一切，他就像听到一个神话一样惊奇。他不能想象世界上会存在着这样的事实，一个少年时期的梦会延续到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是的，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已经到了实施自己的计划的时刻了。所以，他与谈判商签了字，谈判商将一张巨额支票递给了他。谈判商没有再提出任何要求，他站起来眺望着对面那座蓝天服装公司的大楼，从此以后，那座大楼将属于他，他并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时刻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就在上面，因为看得出来，他已经对这个女人眷恋了许久许久，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为了这个女人，谈判商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以为买下了这座服装大楼也就买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眷恋已久的女人，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错误。也许谈判商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幻想家，他用缤纷的色彩虚拟着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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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昆到处在寻找征丽，从谈判商下榻的宾馆里面出来以后，他就在寻找征丽，他去了练功大厅，周玫说征丽已经走了，刘昆问征丽到哪里去了，周玫摇摇头。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现在必须直接到征丽家里去，他站在门口。使劲地按门铃，但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刘昆决定守候在这里，因为他相信过不久，征丽总要回来的，果然，半个小时后征丽就回来了，征丽的气色不大好，刘昆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到医院去了。刘昆一边同征丽上楼一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征丽说：“我不想在现在怀孕，但我现在却怀孕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孩子，我真的不想要音乐家的孩子，但我怀孕了。”“你想怎么办？”“我原来想等到夏天以后就到国家模特队去……我真的不想生活在这里，我觉得我很难受，所以，我在医院徘徊，我想把这个孩子流了，但我没有勇气。”“征丽，快收拾东西好吗？我想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去度假吗？”“不是。”“去参观吗？”“不是。”“去旅行吗？”“也不是。”“那么，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呢？”“征丽，我想与你单独地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你在一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总之，征丽我们马上走，好吗？”征丽看着刘昆，她眼里升起了一种对不可知生活的幻想，事实上，她很久以前就幻想着这一切，因为她一直无法摆脱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所以，她很快就置身在这种幻想之中了，她知道幻想的两个字就是：私奔，刘昆现在要带着她去私奔。她不顾一切地响应着这两个字的召唤，所以，当刘昆走过来拥抱着她，摇着她的双肩对她说：“征丽，你想好了吗？”她点点头，她已经想好了。征丽带着一只箱子，当她正往箱子里收拾东西时，他的移动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无意识地靠近电话，是吴敏的声音，由于电话是敞开着的，就连征丽也听到了吴敏的声音，吴敏说：“刘昆吗？我已经马上要乘飞机了，三个小时后就可以抵达G市，你到机场去接我好吗？我们的女儿已经会叫爸爸了，她老叫着爸……爸……”征丽来到刘昆身边对他说：“你去接吴敏吧，她带着孩子……”刘昆想了想说：“征丽，那我们今晚走好吗？听着，我会给你来电话，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会给你来电话，”“如果十二点以前你不来电话呢？”“相信我，十二点以前我肯定会来电话的。”刘昆走过来坐在征丽身边，电话铃响，征丽想去接电话，刘昆拉住她的手说：“不要去管它，”“也许是音乐家来的呢？”“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都不要去管它。”征丽被这种声音紧紧包围着，她抬起头看着刘昆，发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也许是没有睡好觉的缘故，他显得有些疲惫，他对征丽说：“我要走了，等我的电话，征丽。”刘昆抬起头来说：“哪儿也不要去，你要等我的电话，好吗？”征丽说：“如果你不来电话呢？”“我会来电话的。”刘昆走过来想吻征丽，但征丽让开了，刘昆很纳闷，她为什么不让我吻她呢？他很纳闷，但是他没有回忆起来，那天在医院里，自己刚俯下身去吻吴敏的前额，征丽和马玲就来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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