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踩在面包上走路的姑娘(2)

当她在痛苦中挣扎时，一滴热泪掉在她的头上，从头上流下，流过她的脸颊，流过她的胸膛，流到她的腿上，流到她踩着的面包上。紧接着，又是一滴，接着重复上面的痕迹，就这样一直有很多很多的眼泪重复着同一个痕迹，这是谁的泪水？这样温暖，这是谁在哭泣？哭的如此伤悲。这是一个慈善的母亲在哭泣，一个母亲为她的女儿在哭泣，因为母亲为孩子流下的泪滴总是那样的执著，流淌在自己孩子的躯体上。这是小英娥人间的母亲为自己的女儿在流泪，这些眼泪并没让这位踩着面包走的姑娘得到片刻的解脱，反而加重了她的痛苦，因为每一滴泪水的流淌，小英娥就多承受一份火辣辣的灼烧，再加上那无法忍受的饥渴，小英娥的痛苦达到了极点。

她感觉自己的躯体里空空如也，空的像一只管子，成了可以把所有的声音都能吸收的管子，地面上人们对她的议论，她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所有的议论都是刻薄的批评。她善良的老妈妈还是哭泣，哭得悲悲惨惨，哭得撕心裂肺。就连最爱她的母亲此时也在责备她说：“你的傲慢，你的虚荣，是促成你不幸的根源，你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它们一手造成的，但是这又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的放纵，母亲为你痛心啊！”

地面上的每个人包括她善良的母亲都清楚她犯下的罪恶，都晓得她怕弄脏自己的新鞋子，踩着奶油面包过污水陷进了泥沼，毁灭了自己。因为她所做的一切，被一个在山上放牛的小牧童看得清清楚楚，并把这一切原原本本讲给所有人听。

母亲那痛苦的声音又响起，“你这不懂事的孩子，你做的一切让母亲多伤心多难过，当你做着那些坏事时，你知道自己会遭到惩罚吗？”

“假如我不在这个世界生存，不来到这个世界，我就不会犯这样的罪过。我说过不会做坏事，让别人责备，让别人耻笑，我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但这一切又能怪谁，又有谁来承担这份责任，是你吗？妈妈。你现在用眼泪解释这一切，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英娥听到母亲的话想。

她不仅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她还听到了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女主人的话语：“你的罪孽太深重了，你竟然把上帝赐予的东西踩在自己脚下，你怎么会得到上帝的宽恕，怎么会进入天堂那扇慈善的门呢？”

“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什么在以前没发生这一切之前就没人管教我呢，为什么不把邪念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时一首人们编的歌谣再次回响：“傲慢、放纵的姑娘，踩在奶油面包上走路，为了什么，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新鞋。”这首歌谣被人们传唱着，传遍了整个国家，传到了整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为什么，我所做的事遭到这么多人的责骂？为什么，让我承受这么巨大的痛苦，我的罪孽真的这样深重吗？上帝真的公平吗？假如公平，其他人也应该受到惩罚，他们自己所犯的罪恶，为什么只惩罚我一个人，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啊！”踩着面包的姑娘抱怨道。

面对这些责备，面对这些惩罚，她的整个身心被怨恨占据着，她诅咒世上所有的人，她对世上所有的人充满敌意。“我的一切成了他们闲谈的话题，我成了他们咒骂的对象，可是我现在是多么的痛苦啊！”

她在下面听到上面的母亲把她的故事讲给她的孩子们听，告诉她们不要像踩着面包走的姑娘那样任意践踏上帝的恩赐，小家伙从此就知道英娥是亵渎神灵的坏孩子。“太可恶，也要告诉孩子这一切，她想让我被诅咒到永远，她才应受到惩罚！”小英娥气愤地说。

的确，无休止的诅咒每天都传到小英娥的耳朵里，那些小孩子的话是那么的尖酸、刻薄。但并不是世上所有的孩子都在咒骂她，有一天，痛苦和饥饿吞噬她本以空洞的躯体时，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声音传了下来。这个小姑娘也在谈论她，所不同的是这个小女孩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诅咒她，当她听完她的妈妈讲完英娥踩着面包走路时，她并没有责备小英娥的骄傲和虚荣，而是伤心的眼泪流过了脸颊，这是同情的泪水，是真诚的泪水。

“难道上帝就不会宽恕她吗，她就不能离开那可怕的地狱，回到我们的世界来吗？”小女孩急切地问妈妈。

“她的罪孽太深重了，上帝不会宽恕她，她也不会等到解脱的！”妈妈对小女孩说。

“假如她痛改前非，保证以后不再作恶，不再傲慢，不再虚荣，她是否能得到上帝的宽恕呢？”

“不会的，她不会抛弃害人的虚荣而痛改前非的，她更不会乞求我主的宽恕。”妈妈肯定地说。

“要是小英娥能痛改前非，能乞求上帝的宽恕，那该有多好啊！我会为她高兴的！”小女孩有些伤感地说。“假如能让英娥重返地面的话，我愿意拿我的玩具作为交换条件，我会用它们换回小英娥，因为小英娥太可怜了，太痛苦了。”

这些话从上面传来，一直传到英娥的心里，在她的心中萦绕。太令人感动了，这还是自从她生下来第一次有人说她可怜、说她痛苦，并且没有一句责备，没有一点指责，她真的没想到这样善良真诚的语言，会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嘴里说出。更没想到，这个孩子为了能从地狱救出她，宁愿献出自己心爱的玩具，此时的她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她哭不出来，那种感情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比任何时候都痛苦。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上面可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英娥所在的地狱没有丝毫改变。

上帝那扇慈善的大门从未打开，时间久了关于她的故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也可能是人们不愿再谈起，反正她的故事没有再提起了。

渐渐地她习惯了这种宁静，有一天一个声音又传了下来，这是一个叹息声。“英娥啊，我的女儿，你把我的心都撕碎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听得出来，这是她可怜的母亲的声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想着自己的女儿，她是多么伟大的母亲啊！

在这个充满痛苦的地狱里，这个受尽折磨的小姑娘也时常听见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的女主人的声音，女主人每句话里都充满无尽的同情，充满无限的爱和那无尽的思念。

她每次都在重复着那句话：“小英娥，你真的不能再回到世间来了吗？在我们临死前就不能再看你一眼吗？我们到什么地方才能看看你的模样呢？”就像地球围着月亮转一样，谁都清楚，就连英娥自己也清楚，她那位仁慈、和善的主人永远也不会像小英娥那样在地狱里受着煎熬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小英娥一天天在痛苦的折磨下过日子。

在这里，小英娥不知过了多少年，因为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更替，只有阴暗和恐怖。突然有一天，英娥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同时在踩着面包走的姑娘的头顶上闪烁着两颗又大又明亮的星星，其实这不是星星，是一双善良的眼睛在地面上一眨一眨的。原来那是第一个说小英娥可怜、并愿意拿出自己心爱的玩具救出小英娥的那个小女孩，经过岁月的推移，她已经变得有些苍老，但那悲痛的泪水还在流淌。现在，她要离开人间到美丽祥和的天堂去了，像小英娥的母亲那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还为小英娥的苦难流下同情的泪水，当然她的妈妈给小女孩讲的一切都深深印在小女孩的大脑里，这些都在脑海里扎下了深深的根。每次她想起受苦受难的小英娥时，她都会冲着上帝喊着说：“上帝啊！我仁慈的主啊！

我是不是也像小英娥那样，在无意间踩到了您恩赐给我们的东西，我是不是也产生过骄傲的念头，我是不是也在虚荣心的驱使下干了一件坏事，是不是这一切您都看到了，并且用您的仁慈宽恕了我，让我不至于坠进地狱。”

慈善的老人说完这些话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那充满爱的心灵还像天使的眼睛，一切都能看到，因为小英娥的故事在她的心中已经扎下了根，她明白小英娥所受的苦有许多，也看到小英娥陷进地狱里有多深，每当她心灵的这双眼看到这一切时，这位善良的老人便会流下同情的眼泪。在幸福的天堂里，她依然为受苦受难的小英娥流下真诚的泪水。

也只有老妈妈这样虔诚的泪水和祈祷，才能穿过天堂、人间，来到这罪恶的深渊，回响在这已成空壳的躯体周围，回荡在痛苦至极的心灵周围。这颗充满着冷酷和邪恶的心，被这泪水和祈祷，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爱的力量感化了。这个地狱深处的灵魂回想起在人世间所做的每件事情，她惭愧，她后悔，她渴望上帝仁慈的大门向自己打开，但她不敢奢求这一切会变成现实。就在她认识到自己的罪恶并受着痛苦煎熬的时候，这阴暗、罪恶的地狱深处，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这道耀眼的光芒像太阳融化白雪，像冰块掉在人们嘴里那样快速地融化了僵直的英娥，僵直的英娥变成了一缕云烟，在地狱深处飘起。她化作一只小鸟，像火一样迅速地飞向了世界，来到上面这充满阳光的人世间。这只鸟像害怕阳光似的到处躲藏，看得出它害怕周围的一切，它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愧疚。它怕见到人，也怕见到别的有生命的东西，甚至害怕他们发出的声音，它在这个世界躲来躲去，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忽然，它看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废墟里的墙洞，它像找到了安全港一样迅速地飞了进去。它蹲在里面，畏惧、惊慌使它身体颤抖着，在这个小黑洞里畏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它怕别人发现它，像一个逃出监狱的逃犯，它静静地藏在那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小黑洞里，很久很久，渐渐地它平静了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它悄悄地探出了头，看着周围都是那样的荒乱。但在它眼里，这个地方是多么的僻静，多么的合适啊！的确不错，空气是那样的清鲜，气氛是那样的恬静，月光是那样的柔和，山上野花清雅的芳香飘到这里，让它感觉这都是大自然的恩赐。此时的它多想用歌声表达这一切，表达心中对美的感慨，但是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一切只能在心中荡漾。它多么希望自己像一只夜莺或者一只百灵一样用歌声带去对大家的祝福。然而，我们仁慈的上帝却听见这心中无声的赞歌，他能听得见这只鸟心中的赞美诗是个什么样的旋律，就像能听清大家心中那首刚开始蕴育的赞美诗一样。

这些悄无声响的赞美诗，在鸟儿的心中早已滋生，只要它扇起那双美丽的翅膀去为人们做好事，那么无声的赞美诗便有了声音，就会从它的心中倾泻出来。此时，它只需要去做善事，便能唱出心中的苦闷。

欢庆、祥和的圣诞节来临了，一个善良的农民在小院的墙头上放了几束还未打干净的谷穗，为的是让路过的鸟儿们也能在丰盛的食物下过一个欢乐的圣诞节，在这个愉快的日子里，也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圣诞节的清晨，太阳早早就爬出了被窝。和煦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照在小院的墙上，照在金黄的谷穗上，所有路过这儿的小鸟儿们都围着这些黄澄澄的谷穗，唧唧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夸耀谷穗的美味，像是感谢农民的慷慨。此时，藏在废墟墙洞的小鸟也发出了“唧唧喳喳”声，看得出，那压抑很久的思想终于变成了声音，变成一首美丽的赞歌，响彻天空。小鸟悟出了一切道理，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它此时毫无畏惧地飞出了墙洞，飞向了天空。

这是个寒冷的冬天，水上结起厚厚一层的冰。所有的动物和鸟儿们都很难找到能充饥的东西，这只美丽的小鸟在乡间的大道上飞翔，在车子留下的痕迹上寻找着那难得麦粒，在行人休息过的石头旁边寻找着掉落的面包渣。它执著地寻找着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它不只是为了自己的饥饿寻找食物，它还为那些找不到食物的鸟儿准备着食物。它把找来的东西，吃掉很少的部分，把剩下的大部分留给那些饥饿难忍的鸟儿们，它不停地在这个世界飞翔，不停地在这寒冷的世界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许许多多的鸟儿们。

整个冬季里，它一刻也没有放松自己，不停地寻找食物，找到的面包渣加在一起就有英娥为了不弄脏鞋子而踩着那块面包走路的奶油面包那样大了，当它找到那最后的面包屑时，它灰色的翅膀突然变成白色的翅膀，这对翅膀那样宽大地舒展开来。

“快来看啊，那只漂亮的大海燕，它多么勇敢，它打算飞过那宽阔的海面呢！”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指着天上飞的那只白色的鸟儿说。

这只漂亮的海燕，冲向海面。它时而低低地飞行，时而高高地遨翔，谁也不清楚这只海燕会飞到哪里。只知道它冲着太阳的方向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