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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美丽的错误(2)

每年开学的第一天,有时家里竟拿不出几角钱去交学杂费。于是父亲扎些笤帚,让我带到学校充作钱款。书,也就语文算术两本,背到家里,我一点儿也舍不得一口气全部翻完,而是轻轻地翻开第一页,把它送到鼻子前,闭上眼睛,嗅书的芬芳,真香啊,书!当时我只想,天底下有多少小孩子,像我这样喜爱闻书的芳馨。

从小学到中学,小人书最为流行。那一本本小人书让我们小小的少年心崇拜过多少英雄人物,又做过多少献身祖国,保卫人民的英雄梦。当时小人书的内容一律革命,都是好人战胜坏人,中国人打外国鬼子、抓特务、斗地主。它使每个小孩子都深深地遗憾,自己没有生活在战争年代,否则该有多么光荣壮烈啊。不过它还是点燃起我们民族和阶级的仇恨。孩子心灵中的仇恨,表现得最为幼稚和直接,我们小伙伴们共同敌视邻村的那位普普通通的老地主,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一齐用土块攻击他。我们多么希望他能干些破坏活动,立刻被我们发现并抓获,这样我们就成了小人书上的英雄!

小镇上的新华书店,偶尔也会出现新的小人书,这对于我们真是莫大诱惑。便宜的一本六七分钱,贵一些的两三角钱,然而积攒这些钱殊为不易,因为过年的压岁钱也就两三角钱,要用来买铅笔纸张。这样,赚钱的希望全部累积在夏天。

春天里满村的桃花真的没有白开,夏天枝头的桃子不仅解了我们嘴馋,桃仁却也使我们每个小伙伴发一次小财。自己和别人吃剩的桃核被一颗颗拣起,有时还去邻村拣拾,拾得满筐满箩,然后坐在青石板上手执小铁锤一颗颗砸开,就像嗑瓜子一样,咂桃核是件技术性较强的手艺活,因为你必须完整地取出桃仁,才会值钱,锤轻了砸不开,锤重了又是一团粉碎。取出桃仁后要晒得很干,手一捏就碎。

除此之外,还有夜里点着闪烁的小油灯,从古老的墙缝里,一只一只地掏地鳖虫。这些一个个还在梦乡中的小可怜虫,为我们赚钱买书的宏伟目标,献出了珍贵的生命。我们将地鳖虫用开水冲烫之后晒干,与桃仁一起送到小镇上。一斤桃仁,我们得锤几十斤桃核,才值一角六分钱;而晒干的地鳖虫,更不争气,轻得跟鸿毛一样,几乎永远掏不到一斤重。就这样,捏着汗渍渍的几角钱,经历无数艰辛和大半个夏天的期待,我们终于获取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几角钱,去换取一两本最好看的小人书。哦,这书来之不易啊,于是一遍一遍地看,以致把剩余的夏天看完。然后再拿着小人书与小伙伴们互相交换。现在的人们拿着股票换来换去的激动人心,怎么能超过我们那时换小人书呢!

在小人书里,我们有着战无不胜的光荣感。这种永远不败的观念渗透到我们少年的灵魂深处,甚至影响了我们的性格和命运。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怀着一种必胜的信念,去经历一次次考试:中考、高考、考研,绿灯都为我亮起。信心、毅力会给人带来真正的成功。其实所有人成功的背后,支撑他们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书!

上初中那年,我开始迷恋上写作,不断向县文化馆那份油印杂志投稿。我想看到更多的书。

麦收之后,我与父亲运了一大车麦草,到30里开外的一家造纸厂去卖。这一车足有好几百斤的麦草,只卖了五六块钱。这在当时,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回家路上,我把父亲带进了新华书店,因为我想写小说,于是一定要父亲为我买那本——《骆宾基短篇小说集》。父亲非常生气,因为那本书要一块多钱,而他手中的每一块钱,都要派上家用。父亲拗不过我,颤颤地掏出钱为我买了书。我对当时的心情,一直到现在都感到非常愧疚,难受而又自责!我只是想写作,买这本书是否真正有用,却很盲目,而父亲并不了解这一切。我甚至有一种偷了父亲钱的感觉。这本书买回家,我并不喜悦。

研究生毕业后,我一直做编辑。七八年来也主编或参与编撰了千余万字的书籍。望着这一大卷一大卷的工具书、丛书,还有刊物,想起少年时内心洋溢的书滋味,感觉莫名。在今天的田野上,会不会也有一位爱读书的少年,拿着他父亲卖麦草的钱来购买我编写的某一部书,而回到家中,发现内容于他毫无裨益?那么,我愧对的不是别人,而是过去的自己,还有父亲!

一位作家说:写作,要给人以高贵,是的,给人以高贵的作品,需要作者高贵的品格,这样创造的作品才是美妙的精神食品。真正的书籍不仅仅给人以知识,还应该给人尊严、自信、爱心,勇气,给人以我们人类最美好崇高的禀性。书籍是一个崭新、丰富无比的精神天体,人类的文明在它那里得以休养生息。

在今后的岁月里,无论我编写什么样的书籍,都不会忘记,少年时,芬芳的书滋味,充实过我多少憧憬和梦境。

感 受 青 春

花园一闪就不见了,稀疏的秋天从头上飘落,雏菊是白天的夜曲。

张海涛

只有秋天的时候,你才知生命的季节已经悄悄远遁。落叶之下,簌簌的风声,很难再记起在春天的日子里是如何萌发希望的新绿的。

就像感受春天,在青春的岁月里我不可能没有一种怅惘的遗憾。那种寥落的感觉源于何处?

你不知道,我也不在。黑暗之处,我的影子是那样单薄而孤独,静伫在时空的心中。但时光是永远行进着的,我的脚步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停顿。

用真诚的心,去真真正正地回想过去的日子,你会品尝到一种淡淡的涩涩的滋味,心中是不能不有所感触和深思的。为这今天的一切,我们丢失的已经太多了。漫漫途中,我们背负行囊与渴望而行,走遍天涯,蓦然回首时,却发现行囊仍空空,足印仍曲曲。

然而,我还是想起了那些很遥远很隐约的往事,就像刚刚发生在昨天,那些细节使我不能全部忘怀。怀念过去是痛苦的,沉醉于痛苦却能得到一种解脱。在纷杂的现实中我常留恋往昔的那份纯真与善良,而现在,这些太难寻觅了。人们都低着头各自匆匆赶路,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没有人会与你打招呼,在旅途上也没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这漫漫行程需要你自己去走,用你的脚步去丈量它的里程。等到人生尽头再回首时,你才能了解自己的青春是否无悔。

人的一生很短而又很长,对么?我说是的。人生是一场矛盾,或者是一串探索,而我们,便在这反复的变化和无尽的磨难中学会生存、发展。然而,人生不是梦,不是太多的虚无和迷茫。梦只是夜的宠儿,我们却生活在白天。

而路,却没有终点,仍是那么遥遥无期,我们还要赶路。

在今天的时候,人们无法确定明天的行踪如何漂泊。雨总会有的,而太阳,也永远不会消失。抬起头,你看,现在还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人生的驿站很多,走一段征程,心中便有一点收获。晨光中有许多清新的歌声和泥土的芬香,你闻见了吗?每天的时序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地变更,你我都无法永远有时间的偏爱,那么,把握住这束稍纵即逝的阳光,走过光阴的雨季,便有一阵鸽哨在心中清脆地和鸣。

我们却常常反悔,反悔往日的不可追悔。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怨恨的只能是我们自己。美丽的事情总是这样一闪即逝的,稍不注意,就会从你的手中溜走。譬如有一天清晨我们面对草尖上闪亮的泪滴而惊叹时,能否想到黑夜里那颗哭泣的心是多么沉重。作为阳光的眼睛,即使是一滴晶莹的泪,也会闪烁着一丝纯净的希冀,我们没有理由轻易抛弃永恒的信念和追求,太阳的诱惑总是神圣而执著的,它的温暖常令我们感动一生,就像小时候常在母亲怀抱中唱的那首歌。

歌很美,其实生活也是很美的,只要那首歌你别唱走了调子。韵律是那样和谐而奇妙,如无穷无尽的阳光,赋予你快乐的遐想。

青春的日子已经是很现实的了,面对眼前的一切,你该怎么办?有没有勇气去承担你肩着的那份属于你自己的空间?不是做梦的季节,梦只是虚幻的烟雾,在心中只能留下一片阴影。

我们崇尚的只是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做一个人不容易,许多人并不能真正理解它的内涵。

没有那么多时间供我们去逍遥自在,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独自徘徊,你的目光便会渐渐萎缩。

而窗外的风,已在轻叩你的窗棂。别再沉溺于无聊的泥潭不可自拔,有那么多美妙的事情都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在生命接受命运的洗礼时,我们就注定了要在这世界上流浪一生。列车在生命的站台旁呼啸而过,能停靠的站太少太短暂。挥起手,别说再见,只因心中那份永远的期待和永远的怀念。错过了许多可以停栖的港湾,你就不能再记起原先的起点。

心仍真诚地跳动,握着你的手,我们在青春里寻找最珍贵的意义。当再一次感受青春,扪心自问,我们是否无怨无悔!

十九岁的太阳

19岁的太阳是稚嫩和苍白的。它喜爱秋天和秋雨,喜爱秋叶和秋霜。它照耀着蓝色的河流,不管南方还是北方。

邵勉力

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白天明晃晃地写在玻璃窗上了。一个又一个黯淡的黑夜又从玻璃窗上隐遁了。

呵,那分明和不分明的梦,不甜蜜也不苦涩。我让动脉血管凸起,热情洋溢地一起一伏。我伏下身去倾听血像浑浊的河流一样流淌。我陶醉在这有力的声音里,心被巨大的幸福激荡着,不剩一点缝隙。

我是一个正在学徒的工匠。我正在学会使用理智而不是感情。

19岁的太阳是稚嫩和苍白的。它喜爱秋天和秋雨,喜爱秋叶和秋霜。它照耀着蓝色的河流,不管南方还是北方。它期待生命在血管里搏动,在血管里萌芽。它祈求着爱,它害怕摧残。

无数的能量在聚集着,在寻找突破口,在沉睡,在等待,在愚蠢而又荒唐地发疯,在真实又真实地生活。每天每天,太阳都是新的。

泥土的气息,鸟的叫声,四周深沉的色调离尘绝俗的感觉弥漫了我,我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仿佛听见细细的乐曲像一只雪白的鸽子从我的头顶旋转着缓缓落下,然后又像轻纱一样从我的脚下向远处覆盖过去……永恒的时光总要流逝。19岁的太阳不会永恒。我知道昨天的风吹不倒今天的树。我知道无数个明天会有无数个讲也讲不完的故事。我平静了。我将会微笑着向沉重的19岁告别,然后把它珍爱地藏进心的最深处。我将走向成熟的原野。

19岁的太阳毕竟多么圆多么亮啊!

美丽的错误

保存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奇志

曾有那么一段日子,心里偷偷地迷恋着一个女孩。

冬日的每天早晨,在县城的大桥上面,我和她总能相遇。她是个娇小的女孩,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似的泻在身后,可她却不经意地稍稍梳理一下,总显得那么的自然好看。她总是穿一条牛仔裤,挎着一个黄书包,像永不变似的。每当我和她擦肩而过时,她总是抬起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我。而我,每每从那匆匆投过来的深深一瞥中,总像能窥见那匿藏在心底的爱和躁动。

于是,我便把她当做自己的“恋人”了。

为了赶上准时在桥上和她相遇的时间,我每天早早地起床,只为了看一眼。而她似乎也能准时到达桥上。那长久的空间的默契至今令我感叹不已。于是,我便很感激大桥的设计者,因为在心底已把大桥作为“红娘”了。

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我被邀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晚会。那天晚上,微风习习,很是凉爽。和朋友谈过话后,我便躲到了阳台上,我总是喜欢适度的独处。

过了一会儿,朋友也许是怕我寂寞,便带着一位红装女孩走到阳台,他说那女孩也爱好文学,是位“高手”。当他侧转身让那女孩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几乎惊呆了,那不就是我每日都能遇见的女孩吗!依旧那长长的披肩发,一条牛仔裤,只是少了那个黄书包。

当我万分激动想伸出手去问个好时,她却歪着头笑嘻嘻地用大眼睛盯着我:“你也是城里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刹那,我觉得天旋地转。那时,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我完全可以找借口走进屋子里去。可是,我在那时惟一的反应,却是依旧伸出手去问声好,然后不着边际的谈论起文学、人生……在那个时候,我忽然体会出了许久以来未有过的感触。其实,不用旁人向我指出,我自己心里明白了我的错误。但是,我想,虽然有的时候,在人生的路途中,我们必须面对所有的现实,可是,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在心里为自己修建一座小小的“世外桃源”,保存一些小小的美丽的错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现在,我依旧每天走在县城的那座大桥上……

信念撑起生命的大厦

一个人的信念之柱,是撑起人生命大厦最重要的栋梁!

何永宏

我是躺在医院里写这封信的,至今我还不能下床活动。我记录下那刚刚逝去的一幕,是想告诉我的同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经历死亡,其中的体会也不是局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而我刚刚经历死亡。我刚从死亡的魔爪里成功大逃亡!

1995年8月4日傍晚,连日大雨下得人心烦意乱。在家里闷了十多天的我忽然决定,到乡下姥姥家长江那边。我是8点过后上的渡船,也许是天气的缘故,那天上船的人特别多。

船行至河心处,上游突然传来低沉的隆隆的响声,几分钟后,浑浊的山洪水像一堵高墙从远处涌过来。立刻,船上到处是惊慌的喊叫声。渡船在咆哮的洪水中失控地旋转着,艄公已经变了脸,从手忙脚乱地徒劳撑船,到用发呆的双眼死盯着河水,再也想不出一点办法,任船顺水漂流。

平时胆很小的我这时反倒显得很镇定,我大声地喊道:“大家千万别慌,每人赶快拿一块船底的垫板,快!”慌乱的人群似乎回过神来,都迅速拿起一块垫板。糟糕,船板不够,连同我还有三个人没有船板;情急之中我抢过一个乘客的塑料袋,往里吹空气,递给那两个大人。这时一个乘客朝我喊起来:“小兄弟,你还小啊,快拿好这块船板!”我很感动,心里非常想去接那块救命的船板,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船板时,一个大浪打来,船被一下掀了个底朝天。

一片黑暗,到处是水。刹那间我感到了恐惧,看到了死神狰狞的面容正一点点迫近,慌乱中我呛了一口水,整个身子往下沉……我只有18岁。我第一次感到了濒临死亡的无助和恐怖。挣扎中,我拼命往上游,终于露出了水,有了一次换气的机会。片刻又一个浪头涌来,我再次下沉。我感到有很多泥沙的水直往我的肚里灌,窒息的胸膛里那颗心脏随时就要爆炸。求生的本能,活下去的信念,使得我一遍遍守在心里大声呼唤:“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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