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马本科提议来盘红烧肉,再加几个菜,解解馋。逯迦飞没有反对。菜端了上来,马本科望着吧台上的酒,心里直痒痒,嘴里直流口水。他多想喝它几盅解解乏呀!可是,他看了看逯迦飞的脸色,始终没敢张口。正当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得正带劲时,突然接到报告。通过手机定位,赵阿毛已被锁定在牟阳市的一个小区。
案情就是命令。他们扔下碗筷,钻进了车里,向那小区驶去……
机主原来是个女性。她被带到了派出所。经询问,她是在街上捡到的一部手机。这部手机被确认是赵阿毛使用的手机中的一部。
逯迦飞断定,这是赵阿毛在故意转移侦查视线。
“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的绑匪!”逯迦飞已领教了赵阿毛的厉害。
后来,她从“44号”耳目那里得到的情报,印证了她的判断。赵阿毛是有过劣迹的人,吸过毒,贩卖过枪支,并与黑社会的头目有过来往。与这样心狠手辣的绑匪斗,逯迦飞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在一个连着大陆的半岛上,有一座厂房。十几个参差不齐的烟囱,就像一棵棵枯死的水杉,呆呆地戳在那儿。只有最高的那个烟囱,不停地冒着浓浓的黄烟。那一团团夹杂粉尘的黄烟吹向蔚蓝的天空,连海鸥都唯恐避之不及。谁也不会想到,黄武桥签发的“释放令”就是从这座破旧的厂房里发出的。
在工厂的后面有个偌大的院子,院内杂草丛生。一些锈蚀斑斑的机器静静地躺在杂草中,向人们诉说着它们的沧桑。两扇高大的铁门上用白漆写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
就在这个仓库的地下室,四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把黄武桥看得严严实实。长长的铁链锁着黄武桥的手脚,脸上贴过胶带的痕迹依稀可见。一个与犯罪分子打了20多年交道的老政法,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落到绑匪的手中。那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滋味,他体会得真真切切。
当时的黄武桥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起初,他还想用正义去唤醒绑匪的良知,向他们宣传法律,晓以厉害。有些书生气的黄武桥哪里知道,向这些不按套路出牌的绑匪宣传法律和政策,就像钢琴大师在向非洲野牛弹琴。这一“弹”不要紧,激怒了绑匪,反而遭到一顿皮肉之苦。
在这个没有窗户,四条恶狼把守的地下室,想逃出去要比登天还难!黄武桥在盘算着,如何使用谋略去驯服身边的恶狼,使之弃恶从善。
黄武桥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决不轻易放弃。他掰着手指算着,同行们应该收到了他签发的那份非同寻常的“释放令”。“收到了就有希望。因为那里面有绑匪无法知晓的秘密。”他心里在想。
省城很快传来消息,沈祥通过邮局的监控录像发现了发信人,是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寄信人。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原来他是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为了得到150块钱的报酬而代人邮寄。委托人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年女子。他提供的唯一线索是,那女子披着一头黄色卷发。
又是一个黄发女子!他们推断:这个黄发女子和五洲宾馆门前徘徊的那个黄发女子应该是同一个人。但主谋绝不是她。
这几天,逯迦飞满脑子都是那张“释放令”。她认为,检察长黄武桥是个老政法,口碑很好,按说不应该屈服绑匪而写那张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释放令”呀!她相信黄检绝不是贪生怕死、头脑简单的人,这“释放令”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告诉她。
她拿着这张看过无数遍的“释放令”又去找技术人员了。在她的坚持下,技术人员对“释放令”经过化学处理,果然在“释放令”的背面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时才见北斗星,扬帆过时不见天,四条鳄鱼有一痦,谁不相识王保长。”
逯迦飞如获至宝,惊喜万分。她与侦查、技术人员经过认真分析研究,作出如下判断:这些字尽管很淡,但能辨别出字的轮廓,可能是用牛奶书写的。字的笔画很粗,像是火柴棒或牙签类的东西作为书写的工具。表述的意思不很明确,是为了防止被绑匪发现。对内容的破解可是让他们费了不少的功夫。
逯迦飞试着读解这部“天书”。“一时才见北斗星”,意思是从绑架地点到关他的地点大约行车在一小时左右,讲的是距离。“北斗星”,讲的是行车方向,朝北;“扬帆过时不见天”,绝不是讲被绑架到轮船上,而是关他的地点能够听到轮船的鸣笛声,说明在海边。“不见天”,讲的是地点可能在地下室;“四条鳄鱼有一痦”,讲的是绑匪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人脸上长着痦子;“谁不相识王保长”,是说那个长痦子的人一定是四川籍,因为《抓壮丁》中的王保长就是四川人。当然,“天书”的真正解释权在“天书”的作者——黄武桥。逯迦飞的分析判断是否准确有待于侦查结果去验证。
三.绑匪叫板
绑匪总是打着他们的如意算盘。满以为黄武桥检察长亲自签发的“释放令”会马上见效,几天过去了却仍不见动静。赵阿毛按捺不住了,他发誓要与政法机关叫一次板,下一次大赌注。
这天中午,他叼着一支烟,上身一丝不挂,又赤膊上阵了。
“黄羊!”
黄武桥一愣:“你叫我黄羊?”
“对!没错。”
“我叫黄武桥。”
“我们知道你叫黄武桥。你不是姓黄吗?你现在就像一只小山羊,而我们就是雄狮,随时都可以吃掉你。”这就是绑匪对黄武桥的称呼。“你不是一把手吗?逮捕犯人不是你批准吗?为什么你的手谕不管用?”
黄武桥望着面前这个可笑的无赖,心里着实不痛快,但他还是强力克制着,“千万不能激怒了他,”他提醒着自己。
“我们办案都有严格的程序。抓人也好,放人也好,都要经过集体讨论,它需要一个过程。对我的意见他们会认真研究的。再说了,孟南观又不是犯的死罪。”
他只有用这种办法与绑匪进行周旋,使公安机关赢得时间。
赵阿毛把没有抽完的半截烟扔在了地上,用脚碾了碾,上前用手摸了摸黄武桥的脸庞,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是糊弄我们吧!”他用手拍了拍黄武桥的脸:“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同行不按我们规定的时间释放孟总,有你好果子吃!”
对赵阿毛的威胁,黄武桥并未生气,而是带着苦笑说:“我落到这步田地哪还敢糊弄你们?”
闫宝插嘴道:“量你也不敢!”他的方言很重,说的是四川话。
毕协又收到了第二封特快专递。这次的心情与上次有所不同,但心跳的节奏还是无法控制。他希望能再看到黄检的笔迹,最起码证明他还活着。当一张用电脑打的“通牒”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仿佛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控制,控制,再控制,毕协终于控制了自己,定睛一看,那“通牒”上这样写道:
“限你们23日前无条件释放孟南观。你们一手放人,我们一手交人,这样很公平。否则撕票。”署名为“草原雄狮”。特快专递的邮戳仍然来自省城。
毕协意识到,黄检的生命已经处在高度的危险之中,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一辆辆警车先后来到办公楼前。穿制服的,着便装的,一个个神情紧张而严肃。大家相互打个手势,谁也不说话。逯迦飞和马本科是最后一拨走进会议室的。今天的会虽然是阮书记主持,王厅长到会指导,但真正唱主角的还是她逯迦飞。
阮书记提议大家就逯迦飞提出的绑匪为什么要求释放犯罪嫌疑人孟南观的动机问题展开讨论。
逯迦飞曾经用电脑打了十二个大字贴在墙上:“动机决定方向,细节决定成败。”她认为这对侦破绑架案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但大家没想到她今天出尔反尔。她站了起来:“不错!动机决定方向、细节决定成败是我提出来的。但是,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讨论动机问题是不合时宜的。我认为,采取何种对策、如何解救黄检比天都大!”
从阮书记的脸色看,他对逯迦飞的发言多少有些不悦。他反问道:“我正好要问你呢!作为探长,你认为用什么措施来应对绑匪,解救黄检?”气氛更加紧张。
“对!你有什么高见尽管提出来,我们可以探讨嘛。”王厅长毕竟是一位从事多年侦查工作的老政法,他用鼓励的口吻说。
谁也没有想到,逯迦飞的高见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解救黄检,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据侦查,黄检使用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应该在绑匪的手中。我们可以请专家将它激活,以判断所在的准确位置。一旦失灵,就启动第二套方案:按绑匪的要求,释放孟南观!”
话音刚落,毕协站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毕协说,孟南观涉嫌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多种犯罪,罪行严重,我们检察机关把他办下来容易吗?如果满足了绑匪的要求,以后类似的犯罪还会发生,“绝不能开先例!”他又强调了一句。
逯迦飞已经领教了毕协的脾气。毕协就这么个人,心直口快,脾气火暴,在某些方面与她有相似之处。但是,两个火暴脾气的人在一起就难免碰出火花。昨天的那场嘴仗,她还记忆犹新。
“自从黄检被绑架后,我们院的每一个同志都没有心思干工作。大家都沉浸在苦闷之中。你们再看看黄检的爱人,整天以泪洗面。可是,到目前为止,案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你来当这个探长好了,我干够了。”
“我不是干不了。实话告诉你,如果解救不了黄检,你我都别再吃这碗饭了。丢人!”
还是沈祥出面斡旋,论战才得以平息。逯迦飞知道毕检误解了她的意思,便解释道:“我所要释放的孟南观是经过技术处理了的孟南观。当然,这需要时间,需要认真准备。”她把“技术处理”四个字说得很重。
王厅长扔下手里的笔,双手撑在桌子上,提着嗓门说:“好!没想到逯迦飞同志能提出破天荒的方案。这在我们中国,不!在世界刑侦史上也未曾有过!”继而,他将话锋一转,声调一变:“当然,实施第一套方案为上策!”
逯迦飞起身夹包,说:“有些具体想法我想单独与几位领导谈谈。”
她连“汇报”的字眼都没用,马本科瞅了她一眼,替她担心。
王厅长虽说原则上批准了逯迦飞的侦查方案,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头绪太多,要做的工作太多,从哪儿下手呢?如何分工呢?这些都是她作为探长要考虑和抉择的问题。晚上,她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列出了一大堆要做的工作:
鉴于第二封特快专递仍然发自省城,对省城所有邮局进行布控,以发现寄信人。
对省内所有的码头都要进行实地勘查,以发现符合“释放令”中所描述的地点。
对与孟南观来往密切的人进行调查,从中发现利害关系人。
请顶级专家对黄检使用的手机进行技术攻关。
去某电影制片厂……
后面的内容还没打完,手机响了。原来是沈祥打来的。沈祥向她报告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逯迦飞急忙关上电脑,夹着小包就往外跑。一辆三菱吉普车在马路上疾驶着,朝着省城的方向。“但愿这次有重大突破!”她心里在说。
华灯初上。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虽然不是很宽敞,但还算热闹。这条街很有特点,西面大都是歌舞厅、发廊等。东面大都是旅店、酒馆和食品店等。人们各取所需,热闹非凡。
就在一家练歌房的对面,有一个“秃驴餐馆”。餐馆不算大,生意却火爆得不得了。原因有二:一是“秃驴”餐馆这个店名让顾客驻足观看,好奇地走了进去;二是据说老板烧得一手好驴肉,能用驴肉做十几道菜。招牌菜是一道让姑娘听了脸红的菜,名叫“驴三件”。要想吃到这道菜还得提前预订才行。当然,与老板很熟的人随时来都可以享用这道名菜。
赵阿毛就是这里的常客。他与餐馆的薛老板关系非同一般。这不,他叼着一支香烟,身后跟着个保镖,摇晃着脑袋朝“秃驴餐馆”走来。薛老板立马迎了上去:“赵老板,里面请!”赵阿毛偏着头扫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顾客,跟着薛老板走进了一个小包间。
赵阿毛落座后吩咐:“除‘驴三件’外,再给我上一盘驴耳朵、驴舌头,来两杯老酒。今天我要好好地喝它一盅!”
“好呐!您先喝着茶,菜马上就来!”不到一支烟的功夫,一个年轻的姑娘端着菜送了进来。
赵阿毛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姑娘,直到她低下头来:“大哥,请慢用!”
“等等!”赵阿毛打了个手势,嬉皮笑脸地说:“小姐,你还没报菜名呢?”
这个新来的姑娘还不了解赵阿毛的特性,十分羞涩地说:“大哥,那菜单上不是写着吗?”
“啪!”赵阿毛一拍桌子,把那姑娘吓了一跳。他恶狠狠地说:“老子叫你报你就得报!”
他转过头来对闫宝说:“大痦子,你给她上点油,看她报不报?”
闫宝从包里抽出两张百元的钞票,往那姑娘手里直塞:“小姐,看我们的老板对你多好,报个菜名就给你两百块钱的小费,还不赶紧报?”
那姑娘带着哭腔说:“大哥,实在对不起,我是刚来的,重新给你换个服务员好吗?”说完扭头就走了。
“他娘的,真扫兴!”
闫宝一副殷勤的样子:“算了,赵哥,不跟那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闫宝试探性地问:“赵哥,这次事成之后?”
“你他妈的就认钱。像老子多仗义,为了救孟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谁给老子钱?”
“你是大老板呀,又不缺钱花。再说了,孟老板出来了还能亏待你?”
“老子可不是为了钱!”
闫宝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冒失,赶紧奉承道:“是!是!谁不知道你赵大哥够朋友、讲义气。那我……”
“我跟你说,你把那个‘黄羊’给我看严点,不能有任何闪失。他要是跑出去了还有我们的命吗?”说着,赵阿毛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往闫宝面前一扔,“先拿着花,事成之后十万块钱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闫宝把钱塞进了自己的小包,一脸的笑容:“赵哥,你放心,有我‘大痦子’在,就出不了事。公安局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他!”
赵阿毛示意闫宝小声点。
闫宝压低了声音又问道:“孟总出来后你打算怎样处理‘黄羊’?”
赵阿毛狠狠地瞪了闫宝一眼:“老子自有安排。这是你操心的事吗?”
闫宝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打着自己:“该掌嘴!该掌嘴!”
一栋坐西朝东的科研楼,坐落在半山腰上。在通往科研楼的路上,设有一道道关卡。持有通行证的人方能进入科研楼。一路的绿灯,使逯迦飞的车顺利地通过了关卡,驶到科研楼前。逯迦飞和马本科下车后就急匆匆地向楼里走去。那辆前后用布盖住车牌的轿车缓缓地驶进了地下停车库。
逯迦飞跟随着身穿白大褂的支总工程师向机房走去。长长的走廊,一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听来令人瘆得慌。
马本科的脸上直冒虚汗,紧跟在逯迦飞的身后,生怕落下了。这个神秘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他俩很快被带进了一个小房。他们把自己的手机、小包放进了一个专用小箱内,换上拖鞋,轻轻地走进了机房。
几台计算机旁,有几名工程师在忙碌地操作着。那黄灯、红灯、绿灯,忽闪忽闪,让人眼花缭乱。
支总工程师一边操作着计算机,一边小声对逯迦飞说:“你看!这一组就是黄检的手机号码。他的手机已被激活,但现在没有回应。”
逯迦飞好奇地问道:“在什么情况下有回应呢?”
支总工程师用手指着屏幕十分耐心地介绍着:“目前,我们掌握的技术,只能在十平方米的范围内,才能监听到人的说话声。前提是黄检的手机电池必须在机内。一旦物理隔绝,激活无效。”
逯迦飞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啊!这说明黄检的手机现在不在绑匪的身边。”
“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24小时守候在机旁。”支总说。
“那就辛苦支总了!”逯迦飞十分客气地说。
支总眉毛突然一紧:“问题的严重性在于,电池一旦耗尽,手机难以激活,任何回应都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