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这半年多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经常突然被这催命般的王石连长叫起来,让我跑步,跑到快断气了才让回去睡觉。等我跳起来后,这才发现其实天已经亮了。
“连长,什么任务?”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来这里究竟是干吗。
“跟着我走就是了。”王连长说完就要走出房间。
我心想,这不是还没吃饭吗,该死的王八连长真会折磨人。阿瓦古丽在我出门的时候递了几张馕给我,确定了没糖在里面,我才安心地接下。出了房子,外面的阵仗更是吓了我一跳。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有当地的村民,还有两个队伍的人员,活像去打仗一样。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王连长推进了队伍里。
“连长……”我小声叫道。
“怎么了,万藏?”王连长应道。
“我们不是要去胜金口吗,你怎么……”我实在憋不住了,要执行任务也得让我知道究竟是去干吗吧,何况,我记得王连长说我们的目的地是胜金口,如今他这么做,我实在无法理解。
“你昨天晕倒了,还不知道吧?”王连长现在才想起来,真不符合他的个性,难道是看到了所谓的何凯女教授,所以昏了头?他一点儿也不好色,见过这么多的新疆美女,他何时动摇过立场。在我眼里,王连长是一名最称职的军人。
原来,在我昨天晕倒的时候,王石连长就出去找到了何凯教授。他接到的信函,上面就是要求我们到火焰山地区给一个考察队支援,其实在今天的我看来,无非就是去给这群粉嫩小子做苦力,而且分文不收。这两支队伍本来是在胜金口的,可是前天却忽然退回到吐峪沟,所以我们就不用去胜金口了。况且,两队的管事者都有文件,王连长也核对过了,他说他也认识何凯教授,所以王连长才没有继续前往胜金口。昨天晚上我找不到他们,就是因为他们进山去做事情了,难怪会找不到他们。
“可是,他们是去干吗的?”我好奇地问道。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吗,他们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少说话,多做事!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王石连长又开始训道。
“怎么能怪我……”我在心里辩解了一句。
现在毒日当空,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大家都无精打采,这样的精神状态能干得了什么大事情。村民们倒十分的热情,他们给了我们很多的食物,我心里有点发酸,接不是,不接也不是。这可是他们储存的食物,用来过日子的,怎么能随便就拿了他们的东西。这个地方百里都找不到一棵植物,所以我拿着他们的食物,总觉得手里十分的沉重。我不接,他们又生气,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阿瓦古丽追了上来,除了一壶水,又送了一袋馕。最后,她居然递给了我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居然是那幅古画。刚才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上了它,现在给阿瓦古丽当众拿了出来,我羞得想马上钻进地里,因为这古物不能现于人前的。
“你……快回去,快回去!”我接过画马上催促阿瓦古丽离开。
“你真的是他!”阿瓦古丽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害羞地跑开了,留下我在原地傻愣愣的。
“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卢成教授一脸阴暗,那样子好像早已认定我是个伪君子。
“这是……是……”我哑口无言,要是照实说,他们肯定把我打成贩卖文物的小贼。
“我昨天晚上发现的,后来让万藏帮忙拿着,但是忘记叫他交还给我了。”范里跳出来给我解围。
“是,是,是他给我的,昨天晚上!”我马上把画抛给范里,生怕被扣上不良分子的帽子。
“你在哪里发现的?”何凯教授走过来,戴起手套后就把画拿在手中观看。她一看,马上就皱起眉头说:“粟特文?”
昨天晚上,范里也说了粟特文这三个字,不过却没继续说下去,估计他是担心我听不明白。因为要马上出发,所以何凯教授没有追究,只是要求留下一个人看管文物和其他物品,那个人就是“红薯”。“红薯”一大早就嚷着身体不舒服,因此大家才决定让他留下来。我对“红薯”这个人有点后怕,所以不让他去,我四肢举起赞成。他现在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这支队伍在别过村民后,就往山里的吐峪沟进发。他们手上拿的都是我觉得很不实用的工具,无非是测试地下水成分的仪器,还有地质罗盘,地质锤,放大镜之类的地质仪器,我真想不出来,这群人来这里到底为的是什么?还有,他们需要三名军人,目的又是什么?
在进山沟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昨天晚上那辆警车停放的地方。这里是一片方形墓群,很多地方都有从墓穴里挖出来的文物碎片,昨天晚上发现的那个墓穴的旁边,还有一块倒在地上的墓碑。何凯教授大概已经知道那幅画是从那座墓穴里带出来的,她看了我一眼,让队伍在原地待着。何凯教授让我和她一起走过去,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有点忐忑不安。
“那幅画,是你从这里拿的吧?”何凯教授眼睛盯着我,但语气很平和。
“没错,是我拿的!”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她就一女流之辈,还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吃了我。再说,我又不是故意要私吞的,只是想多拿几分钟。
“我刚才看了画,画上的人,好像和你一样?”何凯教授显然对我的直接回答感到满意。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何凯教授,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忽然一笑,极其和蔼地说,这会不会是你的祖宗,而你是不是来拜祖宗的?我尴尬地跟着笑了笑,心想,就算是我的祖宗,我也不可能把祖宗的坟给挖了。何凯教授又扯了一堆内容,说到了画上的人非常可能是我的祖先,也许还是一个出名的人,所以千里之外的火焰山也会有祖先的画像。但是,我印象中好像对族谱没什么印象,自己的祖辈有没有名人不是很清楚。
最后,何凯教授说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你知道粟特文吗?”何凯教授问道。
这是哪门子语言,听都没听过,于是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后来,听了何凯教授的说明我才知道,粟特文粟特语曾经是伊朗语的东部方言,粟特人曾对回纥及其后人的文化产生过重要作用,维吾尔族人曾经使用过的回鹘文就是在粟特文的基础上创制的。粟特文文献大都是基督教、摩尼教和佛教等宗教内容,而在火焰山地区,曾经有一段时期风行粟特文,那段时期就是公元640年,唐朝统一了火焰山地区,在这里建立了西州以后。
这座墓穴的石碑全是粟特文,就连散落在地上的罐瓦也有粟特文,所以何凯教授觉得这片墓群应该是唐朝时期的。我一听,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居然扯到了唐代,先别说我祖先,就连爷爷我都没见过。我听到这里,就把实话说了出来,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凯教授一听,就笑了起来,她说那群警察绝对不是真的警察,应该是一群盗墓贼。
在火焰山地区,当地居民有个说法,古墓里的东西不能动,你要是动了,没准那墓里的鬼主人会在晚上出来追着你要。因此,当地人从不盗墓。不仅如此,当年在吐鲁番阿塔那一带进行抢救性发掘的时候,文物考古队甚至连民工都很难找到,谁都不愿意进古墓。不过近年来,火焰山地区的古墓有一年就被盗了一百多座,当然这不是当地人干的。当地目击者就曾经看见开着警车,伪装成警察的盗墓贼。其实,这些人大多是陕西和甘肃的农民,他们都流传一句话:“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就成百万元户。”
“教授……”
“叫我阿姨就好。”
“阿姨,你真的认为是我的祖先而已……”我还是不放心。
“那你以为是谁,要不怎么这么像?”何凯教授很轻松地回答道。
“我以为……”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在心里,我总觉得画中人就是我。
可是,不过几秒钟,何凯教授马上把我的想法粉碎得一干二净。她的专长就是解读古代文字,对于粟特文她很流利地就读了出来。那块墓碑上说的内容,大体上是说墓里葬着一名女人,说是被恶魔附体,所以被强行封在了棺材里,其实就是活埋的委婉说法。碑文上还说,这片区域有很多人都被恶魔附身,全是被恶魔杀死的人。这名女人是一位公主的奴婢,所以陪葬品比贫民多了点,那幅千年古画想也许是那位公主送给婢女的。我听着开始心猿意马,思索着那位公主有没有被恶魔杀死。那个恶魔又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古人夸张的说法?
何凯教授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忽然闪过昨天晚上的场景,那个红棺材不是流出了水,发出剧烈的腥味,还有伸出红黑色的触角吗?这和我在沟水里见到的,还有那个“红薯”身上发生的,都是一样的,难道说当年的恶魔没有被消灭,今时今日又重新出现?想到这里,我有点发慌,把“红薯”一个人留在村子里,到底合不合适,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凯教授说,那幅古画上讲得清楚,这只是那名公主的心上人,画上写的只是几句情诗而已。我一听,就安心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是千年妖魔呢,二十年的生命记忆可是真实存在的!我后来又问了何凯教授,既然这里有公主,那么这里曾经是什么国家?何凯教授并不厌烦我的提问,她很耐心地说,如果按朝代推算,当年的这里应该是高昌古国,不过具体是什么公主她也不清楚。她不大相信墓碑上说的故事,她觉得夸张的成分多一些,毕竟古人最喜欢的就是浮夸。
至于高昌古国的情况,之后我会马上说到,这里就暂时先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由于这里没有阴凉的地方躲避,大家吃饱喝足后,就闹着要继续上路。这群队员觉得筋疲力尽,而且我们就是来给他们打杂的,所以就很不客气地把很多东西都让我们三个军人扛着,范里倒很讲义气,也帮忙拿了很多东西。我走在炽热的地上,纵使有鞋子穿,双脚也还是烫得难受,但也只能忍着。许少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走着,好几次都要摔倒,我实在不忍心,于是就叫他把东西全部让我扛着。
这个时候,我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并且跟着我们进了山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