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的真名叫王英俊。父亲王文魁曾在国民党胡宗南部一名姓陶的团长手下当勤务兵,1949年随胡宗南部由陕甘南部向成都方向撤退,遭到解放军第一、第二野战军的围攻。在激烈的突围战中,那位陶团长不幸阵亡。王文魁则随大部队起义投诚。因是无职务的勤务人员,王文魁没有被收编改正。遣散后,只好先回到那陶团长的临时寓所,向陶团长的夫人报告了陶团长阵亡的消息。却不料陶团长的夫人在哭哭啼啼了一番后,就将王文魁一把抱住了,并且死死不肯松手。
那位陶团长的夫人,本是贵州一商贾人家的大家闺秀,名叫章雅妮。女子学校刚毕业的时候,正值豆寇年华,又长得如花似玉。在一次宣传抗日胜利的游行中,被回家省亲的陶团长看中,于是托人找到了章府,想成就自己的婚事。章雅妮对一身戎装又长得一表人才的陶团长,也是一见钟情。虽然觉得彼此之间年龄上稍微有点差距,但那种对于军人的崇拜和敬仰之情,使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因此,没过多久,他们就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很快就谈婚论嫁了。
没想到,抗战胜利后,国家很快就又陷入了内战。于是,章雅妮跟着陶团长四处奔波,过着那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在陶团长的身边,一直有一位时刻不离左右的勤务兵王文魁,鞍前马后地把他们夫妇俩服侍得很是周到,这才使她多少觉得有了一种依托和安慰。加上自己的年纪也与王文魁不相上下,因此,在王文魁跟随陶团长做勤务兵的几年时间里!他们之间的关系都相处得很好。虽然表面上也表现出了一种尊卑有序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亲密得如同兄妹一样。
现在自己的丈夫已经阵亡了,章雅妮也就觉得自己一下子突然失去了依靠一样,对王文魁这个曾经的勤务兵顿时有了一种强烈的依赖感。于是,两人在简单地商量了一番后,就连忙收拾了一些细软,然后跟着王文魁,一路颠簸回到了原籍浏阳。
俗话说宁作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王文魁十八岁那年,正是中国全面抗战,国军力量损失最惨重的一年,国民党兵力严重不足,因此到处抓壮丁以扩充兵源。王文魁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被国民党抓壮丁而来到了部队,并在陶团长手下当了一名勤务兵。想不到跟着陶团长南征北战抗日杀敌,最后却成了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部队的俘虏。更没有想到的是,陶团长阵亡后,他的遗孀章雅妮,竟会那样死死地抱着他不放。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们之间,或许从此注定了要厮守一生!
当时,大西南仍然处在战乱之中,贵州是肯定暂时不能回去的了。而王文魁的家乡湖南浏阳已经解放了。因此,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回浏阳成为了他们当时唯一的选择。于是,两人带着那些细软回到浏阳后,就在王文魁的老家开了一另小店子,做起了百货南杂之类的买卖生意。
说来也是奇怪,那章雅妮做了几年的团长夫人,肚子里面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自从跟着王文魁回到了浏阳后,也只几个月的时间,章雅妮便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虽然浏阳对她来说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语言、生活习惯都有些不适应,但她觉得,自己跟王文魁那种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甜蜜生活,一直使她犹如生活在蜜中一样,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加上一直担心自己的生育能力是不是有问题的她,现在也开始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腹中躁动不安了,这使得她对未来的生活更是充满着无限的憧憬。
小日子安定后,章雅妮的预产期也越来越近了。发作的那天,屋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屋内却是一派异常紧张的气氛。因为是头胎,加上营养又好,胎就特别地大。因此破了羊水之后好久了,还不见胎儿生下来。好在接生婆是个很有经验的人,她在屋里生了一盆炭火,一边忙着准备开水,铺摆婴儿衣衫,一边帮章雅妮运气助力,缓解情绪。等到章雅妮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了下来,却发现婴儿的脸憋得紫黑,没有半点哭声。那接生婆见势不妙,便抓住婴儿的一双小脚,将其头朝下倒提着,然后用力在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婴儿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待断了脐带打好包后,接生婆便将婴到了 的头。
“恭喜了,少夫人,是个少爷!”接生婆满脸堆笑地说。
“辛苦你了!”章雅妮虽然显得很虚弱的样子,但那种初为人母便喜得贵子的喜悦,还是掩饰不住地写在了脸上。
“孩子生下来都会哭的,但哭出来的声音这么大,我接生几十年了,却还是头一回碰到。说不定将来少爷会是个大有出息的人呢!”接生婆一边收拾场面,一边继续与章雅妮交谈着。
“瞧您说的,要真是那样,就托您的福了!”章雅妮则一边啾着新生的婴儿,一边解开衣襟开始给孩子喂奶。
“哪敢哪敢!是这孩子命大福大呀!”接生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要不是我及时在婴儿的屁股上拍那么一巴掌,说不这孩子就了!
“是吗?真有那样的福气就好了!”章雅妮对孩子出生时没有呼吸的情况,当然是一无所知的了,但她确实听到了孩子那宏亮的哭声。现在再听接生婆这么一夸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了”
由于是生头一胎,章雅妮又没有过奶孩子的经验,因此,虽然她也是在把自己的奶子往孩子的小嘴里喂,但却由于乳房筋络还没有通,加上乳头也没有完全凸起来,因此无论那婴儿吮得怎么急迫,却很少吮吸出奶水来。于是就又放声大哭起来。
“听见了吧,少夫人,这孩子的哭声好大呀!说不定将来是个歌唱家也不一定呢,你瞧他那个大嗓门!”接生婆还在一个劲地恭维着。
“真要是每天这么大嗓门地哭哭闹闹,我还会吃不消呢!”章雅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用力地去挤那乳房,便有洁白的乳汁喷溅出来。当她再把那乳头塞进孩子的口里时,孩子便乖乖地吮吸起来。
那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又结结实实,满脑壳的头发长得又黑又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亮得照得见人影。圆圆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样子长得十分逗人喜爱。因此,王文魁夫妇便给孩子 。
正是新旧社会交替的时候,王文魁虽然是抓壮丁到的国民党部队,但毕竟是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陶团长的勤务兵,而现在跟着他回来的这个贵州女人,认真说起来也是个太太了,因此,他们在为人处事上不敢有任何的张扬,只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格外谨慎,除了忙些生意上的事情外,就是居家过日子。加上初为人父(母)又喜得贵子,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和满足了。
白天,章雅妮带着小英俊把一日三餐的事情安排得熨熨贴贴的,王文魁则在店子里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到了晚上,关上店门,两口子更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因此,小英俊这边还只刚刚断奶,章雅妮那肚子就又鼓鼓囊囊起来。只几年的工夫,他们就陆陆续续地生下了两儿两女。大女取名英姿,二女取名英秀,小子则取名英杰。
一家人小日子正过得其乐融融的时候,县城里开始搞起了公私合营。王文魁因为是个体工商户,因此便被动员加入到了县城关镇的综合商场,并由此成了一名集体企业的职员。生意也从卖百货南杂变成了卖钉子玻璃等五金杂货。
转眼间,孩子们就一个个都长大了。长得比其他同龄孩子都显得高大的英俊,不但看上去气宇不凡,虎虎敦敦,而且在整条街上都小有名气,是个谁也怕他三分的孩子王了。又天生聪慧,见什么学什么,学什么像什么。因此总是有一些孩子围在他身边转。踩高脚(即高跷)没有人比他胆子大,也没有人踩得比他高走得比他稳。打弹弓也是出了名的准,曾创下过打五分钱的银毫子五发五中的纪录。动手能力又强,自己动手做成的车盘钓鱼杆,曾钓起过五斤多重的草鱼,在整条街上一时传为美谈。就连跟别人打架都从来没有打输过,因此常常有人跑到家里来告他的状。用大人们的话来形容他,就是乱起来像个“飞天蜈蚣”一样。
有一天,英俊从外面回到家里!看见大妹英姿正襟危坐地坐在天井的阶沿上拉二胡,便觉得很好玩,于是就想抢过来自己也拉着玩玩。
“让我也拉着试试看!”英俊就去抢那把二胡。
“不行咯,你别抢坏了呀我也是借了人家的!”没想到却遭到了英姿的拒绝。
“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等我有钱了,我也去买一把回来,我也不让你拉,气死你!”英俊见大妹英姿固执不肯,就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怏怏不乐地回屋里去了。
“你以为这拉二胡也是你那乱精鬼拉得成器的!”英姿见哥哥进屋里去了,就这么不无挖苦地说了一句。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英俊便对那把二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要是妹妹在拉琴的时候,他就会不声不响地偷偷地看,看她怎么用弓,看她怎么揉弦,显出一副非常专注的样子。而每当妹妹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会偷偷地把那把二胡找出来,然后也坐在阶沿上,学着妹妹的模样,伊伊呀呀地学着拉了起来。
就这样,只要妹妹不在,英俊就学着拉那把二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英姿从学校回家,人还在门外边,耳朵里就听到了那熟悉的二胡声。正觉得奇怪,一看才知道,是哥哥在拉她借来的那把二胡。
“你可耻,你偷拉我的二胡!”英姿又好气又惊喜地说。
“怎么样,拉得不比你差吧?”英俊就不无得意地笑着答道。
“剽学算什么本事?”英姿仍有点不服气地说。
“有本事我们就比一比,看谁拉得好!”英俊却越发地得意起来。
“比就比,你以为谁怕了谁?”英姿也不甘示弱”
“那就请‘师傅’先来!”英俊特地把“师傅”两个字说得重一点。
“先来就先来!拉什么呢?”
“你什么最拿手就拉什么吧!”
“拉西湖调还是采茶调?”
“随你!”
英姿就摆开架势,认真地拉起了采茶调。因为练琴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加上有的地方也把握得不好,又有点紧张,因此拉得并不怎么流畅。
“你拉吧,看你到底拉得如何?”等到一曲拉完,英姿就有点泄气地把二胡递给英俊。
英俊也不谦虚推让,他接过二胡,非常淡定地坐了下来,先调试了一下琴弦,又在弓上打了点松香,然后运了运气,便一鼓作气地拉了起来。于是,满屋里便弥漫着采茶调那悠悠扬扬的琴声。直到一曲终了,英俊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弓弦。
“还比不比?再拉拉西湖调如何?”英俊不无得意地问妹妹。“不比了不比了,算你拉得比我好总行了吧!”英姿有点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