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进沃尔玛的停车区,你漫游着在寻找合适的车位。你可以看到一辆车正在驶离停车位;你坐等那位女司机开走。她的动作并不快;而你的手指则在方向盘上敲击着,努力控制自己别去按喇叭。你并没看到,她正努力让自己三岁的孩子闭嘴,并努力伸长身子看着车的后方;要是她再磕碰了车,她的丈夫非杀了她不可。
她顺利地安全驶离停车位,松了一口气,准备给小孩一巴掌;你顺利地占据了她让出的车位。你并没看到,一辆小型汽车中的男子因为你抢了他的位置,而对你咒骂不已。他一大早就诸事不顺,睡过了头,错过了礼拜。等他妻子回来时,他得忍受她的叹息,同情的眼神以及那套对于非信徒的言论,等待他的将是地狱之火。他觉得自己可以去一趟沃尔玛,买点油漆来粉刷一下大门,或许这样能让她闭嘴。如今他在停车场又兜了一圈,试图寻找一个空位停车。他觉得,这一天真是再好不过了。
下了车,你看见两个男孩走过。一个在笑,另一个在扮着小丑唱饶舌。你按了锁车按钮,关上车门,下意识地再次检查了车门是否关紧,心想其中一个孩子的裤子怎么还没掉下来,穿得实在是太低了。你不知道的是,这两名男孩都是优等生。其中一人将在下个月月初被驾车驶过的枪手射杀。另一个小孩将会继续读完高中,然后进入大学。和他朋友度过的这一天,将会成为他最为珍贵的回忆之一。
你跟着那两个男孩走进沃尔玛;迎宾小姐照例还在。她微笑着推给你一辆购物车。你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黑眼圈,你也不知道她正担心自己的女儿和新生的外孙。那个宝宝,她的第一个外孙,仍留在新生儿房,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拼尽全力。她讨厌自己的女婿,可是女儿爱他,当妈妈的又有什么办法?她希望他能多帮衬下家里,特别是宝宝病得那么重,妻子又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医院的情况下。她一直在倒计时,期望快点下班,好让她可以去帮忙。
你将购物车推到药房区,拿着处方去买药。药剂师助手高挑而可爱,你花了几分钟和他聊天。他告诉你他在勤工俭学,你觉得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你也不知道他打工其实是为了买可待因,他毒瘾很大。一天中的每一分钟,都是由嗑药,想要嗑药,和努力想办法嗑药构成的。他内心充满了自我怜悯和愧疚,但却无法停下脚步。直到他丢了自己的工作和学位,可能才会停下脚步。最终他会被退学,下半辈子为了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行而赎罪。
你晃到数码设备区域,随意看了看新出的唱片。你旁边站着个年轻女孩,身上打了孔,纹了纹身,染了头发,妆浓得像是从马戏团出来的怪人。你从眼角偷瞄这个孩子,心想:“要是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弄成这副模样回家来,我一定会杀了她。”你看不到的是,这个女孩无家可归,她住在收容所中,因为她的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把自己唯一的女儿留给了冷血而变态的继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杀的念头;你们视线交汇,她看上去很凶。你微微笑了一下,感觉她或许会需要别人的微笑。她的确需要,她接受了你的微笑,也回以一个小小微笑。她心头的乌云稍稍散去了点;你继续向前走,并不知道自己的微笑能给这个女孩带来怎样的影响。
你继续前行,停下来浏览杂志栏。一位先生穿着古旧的外套,站在那里细读着最新的汽车杂志;他读得很投入。你看不到的是,这名男子连续三晚都不曾入睡,现正在试图放松自己。
噩梦一直缠绕着他,而沮丧则如黑色斗篷,一直围着他不放。他需要睡眠,但他部下们的尖叫声和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一直盘旋在他脑间。他在沃尔玛已经待了6个小时,基本上快读完了架子上的所有杂志。疯狂如飓风般狂烈地吹着,他为了活下去在努力硬撑。
走到汽车用品区,你拿起了一瓶挡风玻璃清洁剂,注意到一个年轻男子也拿起了一瓶。你朝他微笑,他也朝你笑了笑,尽管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你不知道他心里病得很重,因为过去六个月来他一直都在出轨,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并不知道的是,妻子四个月前就已经全都知道了,此刻正在打电话向律师咨询。他只知道自己爱着妻子,但另一个女人会用嘴和舌头,做一些妻子不肯做的事。另一个女人理解他,不会给他任何压力。另一个女人是他妻子最好的朋友。
你带着要买的东西来到收银台排队等待,你前面的老妇人正把商品一件一件拿上传送带:猫粮,泰诺,和一棵非洲堇。她哼唱着小曲,看上去很高兴;你微笑,不知道她脑中想的是已经去世20多年的丈夫,不知道她每一次呼吸,都在想念着他。她正在一天天倒数,等待自己和他重逢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曾和他一起生活,但她生上帝的气,那么早就把他带走。这份怒气一直伴随着她,连同那份爱一起。
收银员正机械地工作着;他满脑子都是两个月前遇到的美丽女生。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的内心一想到她,就会澎湃不安,而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要约她出来。他幻想着她亮泽的秀发,纤细的腰肢,到此打住,不去想更让人害羞的事情。
你刷卡,输入密码,像一场仪式一样。你对那个陷入爱河的男生说了声谢谢,朝门外走去。你把东西都放进了后备箱,钻进车内,起动车子驶离停车位。有人正在耐心地等待你的车位;他们没有看到你脸上若隐若现的一个肿块。他们看不到你因为儿子参军而生出的恐慌,或者是因为女儿总是和朋友们在一起,不愿回家而产生的担忧。他们看不到你濒临破裂的婚姻,压力一点一点地深深印在你脸上。
你驶离停车位,开车回家。一辆在旁等候多时的车平稳地开进了空出的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