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鸿是个惯会骗人的狐狸精,她不只骗了你,她还骗了白明也骗了我。她一直都在骗我说你有多么多么出色,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好。骗得我以为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她的演技那么出神入化,每次说到你的时候都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林晓茹说着说着就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太傻了,她一说我就相信了。以前觉得你那么土那么呆,可是看着看着也就觉得顺眼了许多。我和自己说,既然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在我面前我一定不能让乔羽鸿抢走。当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可我怎么甘心呢?每次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觉得心里面憋得慌。”林晓茹咬牙切齿地说,面部的肌肉也随着颤动,“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看到乔羽鸿那副一脸淫笑的贱样,总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无比善良、无比纯真的淑女,其实她就是一个无比闷骚的贱货。”
“你知道吗?根本就没有什么游戏,那些都是我俩商量好用来骗你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的你,非要上赶着和你好,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她是想利用你摆脱白明的纠缠。当初白明一直追着她不放,我知道白明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其实我真的希望白明能追上她,然后玩够了甩掉。我甚至还把乔羽鸿的电话号告诉白明,就是想看看她被玩后还能不能继续装出那副圣洁的模样。”
“乔羽鸿真的很聪明,白明在看到你和她在一起后果然就不再追她了。
可是没想到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栽在你手里。那傻女人简直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整天到晚都痴痴地傻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林晓茹摇头苦笑,笑着笑着却又泛起满脸的戾色,“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可我就是看不得乔羽鸿好,即便是我得不到,我也不能让她得到。你还记得那次你因为打伤人被抓去派出所的事儿吧!呵呵,没错,那是我让白明安排的,他的目的是乔羽鸿,我的目的是你,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其实那个被打的根本就没什么事儿,擦点药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明设计的。听说你被抓进了派出所,学校又要开除你。乔羽鸿知道我爸的身份自然想要我帮助你,嘿嘿,我就和她说:‘帮你可以,但是我要你退出,因为我也喜欢他。’哈哈,你不知道当时她的表情多么精彩,那一刻我觉得心里面的所有闷气都发泄出来了。我知道她会答应的,因为我了解她爱你有多么深。她果然答应,但是却要求我发誓要一直真心爱着你,否则就失去所有。我也要求她发誓一辈子都不说出这个秘密。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白明那山炮以为自己得到了乔羽鸿,没想到他也只是一个被玩的货色,最后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乔羽鸿搭上了肖三。”
我极力地压抑着心中的震惊与错愕,真的不敢相信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仍然还是一个巨大的骗局。看着林晓茹那张有些潮红的脸,突然想骂她几句,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把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恶毒语言又咽了回去。
“南风,”林晓茹突然把头低下,不看我,只是低低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离婚,你赶紧滚吧,记得找到乔羽鸿的时候告诉她是我先让你滚蛋的。永远也别再回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我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啪”的一声翻倒在地面。她依然低着头,卷曲的长发都披散到前面,露出一截洁白脖颈。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嘶哑着喉咙问她。
她陡地笑起来,抬起头来看我,满脸都是泪水:“信不信在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还有我爸我妈要是问你,你就说出去给我买水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里面乱得像一锅沸反盈天的面汤,全都是“扑哧扑哧”的气泡爆裂声。下意识地站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我觉得我应该向林晓茹这个贱女人说点什么,不抽她一个嘴巴,至少也应该骂她几句,但是转过身来看见她那张血色尽失的脸却又没来由地心疼。算了,我和自己说,转过身去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沉吟片刻:
“林晓茹,你真的是罪有应得,这是代乔羽鸿说的。她以前一直都说你有多好多善良,其实你才是最聪明的人,乔羽鸿比不过你。”
一直走到医院门口我也没有遇到林晓茹她妈和林老头,心里突然轻松起来,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走进雨里,泪水这才汹涌地流下来。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是真的了,都是假的,都他妈的是用来欺骗我的。我觉得我就像《楚门的世界》中那个被所有人、被所有道具、被所有谎言所包围的楚门。不,我远不如他,即便是楚门,到后来都找到了逃离那个虚假世界的门,可是我,却无从逃离。谁能告诉我,告诉我那扇门在哪儿?
林晓茹让我去找乔羽鸿,可我知道若是她不想让我找到,若是她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那么我就永远不会找到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雨依然在下着,浑身湿透。天还是阴沉着,东方天空却已经露出些微的曦光。
这又将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天气,阴冷得就像我此刻的心绪,潮湿的却是我的身体。
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做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梦中的情景如此清晰,清晰到足以让我混淆现实。有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我在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依然会为梦中的每一个让我伤心的情节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就像现在一样,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叫做乔羽鸿的女子出现在我的梦中,我记得曾经把一杯酒倾倒在她的头顶;我记得自己处心积虑地想要欺骗她、玩弄她,也记得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唱那句“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爱吗?”我记得我们在寒冷的冬夜里仰望着浩淼的星空一起数星星,也记得她哭着大喊“你永远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我记得她抱着我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也记得我问她:“我骗你,你愿意吗?”的时候,她心甘情愿的模样。我几乎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细节,每一次的见面、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动作;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要忘记。也许真的是那样,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铭记得深刻。只是这是梦吗?呵呵,我知道,这不是。
我竟然能做到如此地冷静,呵呵,我真的对我自己感到惊讶。原来我已经麻木到了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真相的地步,或者说我已经冷酷到如此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地步。乔羽鸿为我做出那么多,我却不断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把痛苦加诸到她的身上。可是,这真的怪我吗?怪只怪命运这个顽劣的孩子,他总是擅于玩一些作弄人的把戏,而我呢,就像被牵着线的木偶,只能认命,无从决定也无从逃脱。
我不愿去做任何事来改变我现在的处境,因为那些都是徒劳的。既然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神已经规定好了我的轨迹,既然无从改变,既然一切都是徒劳,那我不如就等在原地好了。等到什么时候,有个声音对我说:
“喂,向前走吧!前面就是尽头了。”我就向前走,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
我真的向前走了,一直向前,我不知道沿着这条路会走到什么地方去。我希望它没有尽头,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死在路面上。曾经很多次地设想过有一天我会怎样死去,想过很多,比如车祸,比如疾病,比如被杀,比如跳楼,但我从来都没想到过会死在行走的路上。
但是现在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死去,会有另外一种更加折磨的办法。一直都以为哀痛是最痛苦的,因为那句“哀莫大于心死”,但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悔恨和羞愧也能够杀死一个人。
我不会去找乔羽鸿了,即便我能找到她,而且她也会见我,我也没有勇气去见她的。我现在不敢和任何人说话,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在骗我。
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一个诚实的人,都是骗子,骗人,骗己。
走不动的时候我就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云也散了,开始有湛蓝的天空露出来。东边的天际变得火红,太阳就要出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我面前有好几处小小的水洼,真好,不需要仰头就能通过它们看到头顶的天空,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它们是破碎的。我想也许它们不只是能让我看到破碎的天空,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去的时候,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就把它们积攒了一夜的雨水溅到我的脸上。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欣喜地看着那辆银色轿车的屁股在初升的晨光中熠熠生辉。
远处汽车的马达声再次传来,临到近前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手挡脸。
令我意外的是那车戛然而止,我愕然抬头,一辆银白色的奥迪跑车停在面前。不知道是什么型号,只是那两只眼睛一样的大灯正充满鄙视地看着我。然后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下来。由于逆光的原因我看不清她的脸。
“南风。”那女人走到我面前,叹了一口气。
我吃了一惊,竟然是黄月。
仰着头看她:“你不是跑到国外去了吗?”
“你还是那么单纯?有些事情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的。”她幽幽地说。
我把头低下,这话听着真耳熟。就这么一会儿脖子就开始疼起来,闷声说:“要么走开,要么坐下,我很累。”
“你不想问我原因吗?”她坐在我身边,转脸看我,然后掏出一包纸巾,帮我擦脸上的泥水。
我没躲,就那么任她擦我的脸。马路对面是一片荒地,被一圈破破烂烂的铁栅栏围着。
“肖三死了,昨天在新湖别墅拒捕被警方击毙。”
七八月份正是北国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疯长的时候,荒地里杂草丛生,挤挤挨挨地争夺着有限的空间、阳光和水分。
“齐克被判了20年。”
“是你把我从监狱里面捞出来的吧?”我把眼睛从那片荒地转到黄月的脸上。
“算是吧,”她笑了一下,“不过,还有另一个人的功劳。”
“为什么要帮我?”
“很多原因,”她皱了皱眉头,“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一个感人的故事。
好了,我可不在这儿坐着了。找了你大半夜都快累死了。”黄月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情吗?”
我想了想,点头:“记得。”
“那我现在让你来做我的司机,带我去见一个人。”
我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就想在这儿坐着,如果你觉得我可怜,想帮助我,我说声谢谢,但是我不需要。”
“是吗?不过有一个姓乔的人想要见你。”
我怔了一下,陡地站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乔羽鸿?”
黄月不回答,只是笑着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