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乔羽鸿给我发来一条短信,说已经有人看中花店了,价格方面她也满意,可能最近就要转手了。我迷迷糊糊回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动身南下,她说最近两三日。我说明天晚上请你吃饭,过了一会儿,她回短信说行。
拉亮床头的灯,从抽屉里面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塞进嘴里,不禁开始长吁短叹起来,就这么算了么?就这么让她走掉?就这么便宜她了?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两天琢磨得我脑瓜仁都疼,也没想出一个能留住她的辙来。
今天是周日,齐朗那混蛋好不容易放了我一天假,明天就要带着工程队去机场的那几个位置开工建设了,而且务必要在天气冷下来之前建好,然后就可以等着买家上门了,这么好的位置就是担心来竞争的人太多啊!
齐朗说得也对,零活确实没意思,这么一票生意足够我们这小公司吃一年了。可是齐朗分明就不是那种可以安安分分地守着这一个项目的人,有的时候也挺佩服他的,那么多的关系都能打理得明明白白,虽然他老爸在后面起到很大的作用,但齐朗的手段和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心里面开始焦急起来,已经打电话在五味斋预定了位置,可我还是想不到能留住她的理由。算了吧!谁还没有个吃瘪的时候呢,好聚好散,权当没这回事就得了。虽然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可是毕竟功亏一篑了,郁郁闷闷地随便地穿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门。
五味斋虽然不是什么大的酒楼,但却是很有特色的,特别是其中的招牌菜五色鱼汤,那是相当地鲜美,也不知道厨师用的是什么家传秘方,汤乍一端上来的时候是清水的模样,可是会慢慢地变颜色,随着时间的长短据说能有五种颜色,而且每种颜色的汤都有不同的风味。我来过几次,每次都叫这道菜码,却是没看全过,顶多能有三种颜色变化,滋味也没多大的改变,估计是店家用来招揽顾客的幌子。酒楼里面的装饰应该属于湖南的地方风格,菜码自然也是湘菜系。
我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我到的时候刚刚6:30分,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冷风嗖嗖地直往我脖颈子里面钻。一个人进了包厢,先叫服务员上了一壶茶水,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一边盯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据林晓茹说乔羽鸿因为成功地把我骗上钩当上了她们宿舍的大姐。我有的时候真是无法理解这些女人,难道她们就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玩吗?把欺骗和玩弄一个人的感情当做一个赌局的筹码,一个无聊的游戏!每当提到这件事情,我都会歇斯底里,所以林晓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尽量都不会提及和乔羽鸿有关的事情。时间过了这么久,现在想起来虽然没有当时的那么大的反应,但终究是心里不爽。我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多么地宽宏大量胸怀宽广,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放下这件事。有时觉得自己挺不堪的,不就是被人家骗了一次么?犯得着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地琢磨着怎么报复人家吗?我也想过就此拉倒,可是一想到乔羽鸿那冷漠的表情,还有白明那王八蛋骂我的时候,心里边偶尔泛起的犹豫立刻又生出一身的刺来。
“在想什么呢?”
我猛地回过神来,转头发现乔羽鸿正立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表刚刚6:50,讪笑了一下:“没想什么,”然后赶紧岔开话题,“外面挺冷吧?”
“还行,”她笑了笑坐在我对面,“还好穿得多点,就是风大了些。”。
我看到她穿的是那件我买的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毛衣,头发别在后面,一双眸子依然清亮如水,双唇微抿,下颌尖尖,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两只手轻轻地揉着冻得发红的脸颊,看上去是那么地惹人怜爱。心里面突然觉得无比地怨念,怎么这么漂亮的女人就不能属于我呢?
“喂?干吗不说话?”
“呃——”我沉吟了一下,看她正定定地盯着我,实话实说,“你今天真漂亮。”
她一定没想到我会突然赞美她,竟然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说了声“谢谢”。
“错了,我是说你今天穿的衣服真漂亮,呵呵。”我立刻否认,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她却突然叹了口气,看着我幽幽说道:“你真是变了很多。”
我心里嘿嘿冷笑,不变才是傻子呢!然后叫来服务员,告诉他们可以上菜了。
“是吗?”我不置可否,一边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一边反问,“我当初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一傻×似的?”
乔羽鸿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因为我说了句脏话,然后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当初可是很有趣的,”她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神飘向我头顶的位置,双手托着下巴,“一副书生意气的样子,但是很有一种风骨的味道。”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朝她摆手道:“别别,你可别侮辱我,什么风骨?那叫书呆子气好不好?”
听乔羽鸿这么一说,现在想想当初可不真跟一呆子似的,自以为天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去。仗着肚子里面有几滴墨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看不惯的就上去指手画脚,全不顾别人的想法,闹到最后还不是差点被开除。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呃——我怎么听着乔羽鸿的意思不对啊!难道她在暗示我什么吗?
“先生,您点的菜齐了,请慢用。”
“谢谢。”我冲那个服务员道了声谢,然后提起筷子招呼乔羽鸿:“快吃吧!这鱼汤凉了会有些发腥,现在吃最新鲜。”
没想到乔羽鸿竟然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兀自呐呐地说道:“要是真的能时光倒流就好了,可是逝去的终究再也回不来了,唉!”这最后的幽幽一叹,竟然有些千回百转,愁肠百结的味道。
我真是被她弄迷糊了,难道这是要离开之前的真情告白,抑或是别有企图?
“怎么没有酒?”
“啊?还要酒?”
“废话,没有酒这饭吃得还有什么意思?服务员,拿酒来。”
我看着乔羽鸿大呼小叫地嚷着上酒,心里面突然就有那么一股忧伤涌了上来,也许,这真就是今生此世和她最后一顿饭了吧!算了吧!什么仇啊怨啊的,全都他妈的滚蛋!
“服务员先上一打百威。”我挥手大喊。
我从来不知道乔羽鸿这么能喝,我们俩一共喝掉将近两打的啤酒,开始的时候乔羽鸿还有些矜持的样子,到后来甚至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地要跟我对瓶吹了。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看着她笑得肆无忌惮的样子在怔怔地寻思,也许,我从来就不曾了解过她,一点点都没有。她在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两个样子,一个是骗我之前美丽温柔的完美形象,另一个则正好相反,狡猾、虚伪、爱慕虚荣、蛇蝎心肠,几乎所有的恶毒词汇都汇聚到她的身上,而且后一个形象已经完全取代了前一个。也许,她并非我想的那么坏吧?
买单的时候,在包里面掏了半天才找到钱包,过程中摸到一个硬梆梆的圆筒状东西,掏出来一看赶紧塞回包里,竟然是很久之前买的那个“防狼棒”。想当初还是因为怕乔羽鸿报复才买的,可是现在看着乔羽鸿扶着我醉眼迷离的样子,唉,还真是天心难测啊!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想找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可是却被乔羽鸿拒绝,她一手扯着我的胳膊,仰头看着我笑,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南风,陪我走走吧!”
我们俩沿着罗山路一直前行,偶尔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地走着,一言不发。风从背后吹过来,依然凛冽,但却不甚冷。我侧过头去看她,发现她也在打量我。
“不会是永别吧?”我开玩笑似的说。
“也许吧!”她站住,仰着头看我,有些惆怅,眉宇间笼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依然是沉默,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我一向很不擅长和女士打交道。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我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句话。
“好。”她点了点头朝路边走去,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
我为她打开车门,然后坐在她身边。车子缓缓地发动,司机问两位去哪儿。
我刚想说自由大路,乔羽鸿却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然后把嘴贴在我的耳边说:“带我去你家。”
“啊?”我陡地怔住,转过头看她,心里面先是惊讶,接着兴奋起来,随后又开始怀疑,她究竟要干什么?
乔羽鸿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脸上都是嘲弄的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靠!还没听说过大灰狼害怕小红帽的,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忐忑,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吗?我看着这怎么不像是桃花运啊,桃花劫倒是很有可能。但是要让我在她面前装怂,他妈的,不如杀了我。
出租车停在小区的门口,我付了车费,开门的时候发现乔羽鸿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心下冷笑,再怎么样也终究是个女人,即便是心如蛇蝎又如何呢?我看你今天还有什么花样儿可玩。
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这个小区过了年就要被拆迁了,已经搬走了一多半的住户,整个楼里面几乎是十室九空,物业什么的也早闪人了。
我的房租下个月才到期,所以干脆对付半个月再找房子。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只有一钩峨眉月挂在西边的天空,将落的样子,四周黑漆漆的。
快到楼门口时我转过身来看她,她正站在我身前几米远的位置,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忍住笑,刚想开口说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问:“是南风吗?”
我转头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从楼拐角的黑暗中突然向我冲过来。然后是乔羽鸿的惊叫声。
我心中暗叫不好,大喊一声:“羽鸿快跑!”然后就被一股大力踹倒在地上,整个脸都戗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
我觉得额头和嘴角都有血流下来,刚想呼救,脖子上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想要命就别他妈叫。”
“还他妈想跑?”一个眉眼粗犷,身材魁梧的男人把我拎起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我看到乔羽鸿也被一个一脸猥琐的瘦子扯住,同样有一把刀抵在脖子的位置,兜里的手机也被掏走了。
说实话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以为是乔羽鸿捣的鬼,当看到她也是一副恐惧的样子就立刻推翻了这种想法。肯定不是抢劫的,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只能是冲我来的了,可我不记得我有什么仇人啊!
“各位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们,请不要伤害我们,绝对不报警。”我说话的时候觉得嘴有些漏风,用舌头捋了一下,满嘴是血,刚刚竟然摔断了一颗牙。
“还他妈的挺会来事,走,老实点就不会有事。”说话的依然是那个壮汉,看来他是头儿。
我转身时看到乔羽鸿虽然有些脸色苍白,竟然不是很害怕的样子,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满眼的悲伤。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后悔了吧?让你非要来。”
“快他妈走,别说话。”另一个王八蛋在身后推了我一下,压低声音狠狠地警告。
要是跟他们走就真的有可能性命不保了,所以绝对不能跟他们走,我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里面是那个能把人电到尿裤子的武器。
“我知道你们是冲我来的,我和你们走,让她走吧!哎呦!”我正和那个带头的人商量,乔羽鸿突然朝我大腿狠狠地踢了一脚。我回头看她正瞪着我,横眉怒目地呵斥:“不用你求情,”然后又转向那两个人,“我告诉你们,最好是放我们离开,要不然我大哥会找你们算账的。”乔羽鸿竟然瞪着眼睛开始恐吓。
“呦呵!”那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乔羽鸿:“你大哥是谁啊?”
我也在纳闷,乔羽鸿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大哥来,接着就听她说出一名字,靠!早应该想到是肖三的。
那两个家伙自然是听说过肖三的大名,但好像不是很感冒,那男人嘿嘿地冷笑:“小妞,你要是不提肖三还真说不上就让你走了,你知不知道,就他妈是因为他哥们才落到这步田地的。”
我一听心想这算完了,竟然是仇家,本来还真觉得乔羽鸿把肖三扛出来会起到点用处,没想到怎么就这么点背,撞人枪口上了呢!
乔羽鸿自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刚刚的硬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求助地望着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当做没看见,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走。
“两位,我们好像不认识吧?”我闷声发问,心里面琢磨着究竟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呢?说实话,是得罪过几个人,可是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吧!
“是不认识,可是有人看你不爽。”用刀子逼着我的家伙阴阳怪气地说。
“他出多少钱?如果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甚至比他的更多,怎么样?”我伸手打开包从钱夹里面拿出那张卡,晃了晃,“这里面有20万,如果可以的话都给你们,密码是001080。”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身后的那个猥琐的男人抓我胳膊的手骤然紧了一下,心下暗喜,看来有门啊!刚想继续诱惑,前面带头的家伙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恶狠狠地说:“别他妈废话啦!谁让你断了人家的财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说什么也没用。”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把钱包揣进大衣里面的口袋,手里却多了一个东西,刚刚掏钱包的时候顺手把“防狼棍”摸了出来。
我知道这个小区的东侧有一个烂尾楼,看来他们是想把我和乔羽鸿带到那里去,但是前面需要经过一个路口,出了路口就是东立交桥,所以要是想逃,在路口之前便是唯一的机会。
眼看着就要转进前面黑暗的小巷子,而转过右手边不到100米的路口就是灯火辉煌、车流如织的立交桥,甚至能看到飞驰而过的车辆的身影,我咬咬牙,成败在此一举了。
我前面是乔羽鸿和那个壮硕的男人,而我身后则是那个稍微瘦弱的,要不要救乔羽鸿呢?我心里面犹豫了一下,可是马上就要拐进那条巷子里了,已经没有机会再给我琢磨了。我猛地一抖肩,挣脱身后人抓我肩膀的手,接着转身掏出电棍狠狠地杵到那家伙的胸口,强大的电流一下子把那家伙击了出去,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昏了过去。我朝乔羽鸿大喊一声“跑”,猛地扑在前面那个还在发怔的男人身上,但虽然把他扑倒了,可手里的“防狼棍”却也摔了出去。我看到乔羽鸿正站在那里木然地看着我,然后转身飞快地跑掉。
低头的时候被我扑倒的男人此刻正惊恐地看着我,我伸手死死地扼住他的脖子,感觉到那男人正在拼命地挣扎,接着觉得有东西抵在胸口,我突然想起男人手里的那把刀,这下完了,我操,算是交代这儿了。这时候我甚至还在想,不知道我死了,乔羽鸿会不会为我流几滴泪水;然后想到我父母肯定伤心死了;又想到齐朗,他肯定会站在我的墓碑前骂我傻×的;接着又想到林晓茹,她会怎么样呢?我还真不知道。
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的时候,右膝盖依然死死地顶着他的肚子,手仍死死地扼着他的脖子。我知道如果我放手会死得更快。身下的男人开始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仿若一个漏了气的风箱,然后逐渐轻了很多,挣扎的力度也不那么激烈了。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想应该是酱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