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如遭电击:“殷……殷柔,你不要开玩笑!”
殷柔一笑:“你没有武功,可是有美貌。叶文暻再英雄,怕也过不了美人关。”
云烟边划边道:“那不一定,叶文暻不一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而恰恰是姐姐这一种呢?”
殷柔冷冷注视着她:“但我没有你狡猾!”
“两个人都很狡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来,差点把船给带翻了。
胜南湿漉漉地爬上来:“云姑娘的划船速度,真的好慢……”
殷柔掩饰住喜悦之情:“你没死?”
“等太阳出来了,殷姑娘大可观察观察在下的影子。”胜南带来了一身的江水。
云烟打量了几眼他和殷柔,轻声道:“咱们先不要论恩仇了吧,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再另作打算。”
“云姑娘说的对,是应当同舟共济了。”胜南说。
临近傍晚,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殷柔指着岸边峭壁:“正是这里,困了金兀术四十八日。”
云烟鉴赏的眼光看黄天荡:“这里真是个死胡同,江水又不太平。”
“这里很邪门,你没有觉察到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迷失?”殷柔略带敬畏地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地方。”
说罢,她起身往东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胜南想及殷乱飞出现的关卡离小秦淮分舵并不远:“你们知道黄天荡还有没有其他的帮会?”
殷柔鄙夷道:“还有个小山寨,寨主叫李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想去拜会他们?”
云烟一笑:“搞不好你才是坐井观天,人家这个山寨虽小,也许势力很大呢!”
殷柔哈哈大笑:“你真是会异想天开。”胜南心中暗道:她说的,还真是千真万确……独霸一方的殷柔,万万想不到她所鄙夷的李戬,是势力覆盖淮南浙西的最大帮会、小秦淮的副香主吧……
又是一日白昼生。
黄天荡,愈发像一个迷宫,越想出去,就越出不去。
“殷姑娘,方向会不会反了?”云烟问。
殷柔急道:“明明已经看见了我部下的旗帜,为何偏偏越划越远呢?难道说,咱们被鬼怪缠上了?”
云烟一怔:“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也是它怕人……”
殷柔怒道:“你少罗嗦!”
“早知道你不识路,我和林大侠就不该听你的,也许现在已经逃了出去……”云烟嘟囔着。
殷柔在极度的焦急里却豁然开朗:“你姓林?双木林?!”
胜南一惊。
殷柔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林胜南?!”
云烟没有意识到林阡就是林胜南,也忘记了胜南嘱托,傻傻说了一句:“啊,原来你们认得……”
胜南大惊失色,万料不到云烟会这般不懂江湖凶险,殷柔眼光骤即凌厉,剑光一闪,不知第几次笼罩住了云烟。
殷柔冷笑不止:“我不但认得他!我还认得你!林胜南,凤箫吟,不管你们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我哥哥的仇都必然要报!”
胜南大急:“殷姑娘,她不是凤箫吟,她叫云烟,而且,令兄被擒,也不关凤姑娘的事,完全是在下一人的干系!”
殷柔没有收回剑:“我哥哥是个蠢蛋,他不知道饮恨刀只可能是你,他也不知道叶文暻有多么邪恶!我一听说,就知道叶文暻和你串通好了!天啊,我还让你去杀叶文暻,这分明就是……狗咬狗!”
云烟有些愠怒:“你骂什么人?有没有涵养?!”
殷柔阴着脸:“你最好给我少说几句话!”
云烟怒火中烧:“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你到底还有没有道义?!你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骂得好!首先结果了你!”
铛一声,胜南后发而先至,砍在殷柔的剑上:“殷姑娘,不关她的事!”
殷柔使劲把剑往下压,但力气终究不敌胜南,她眼神里却射出慑人的光:“林阡!你最好是抉择一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我殷柔说一不二!”
云烟一惊:“你别总是用我吓他!他同我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救我!你的剑太脏了,别指着我,换一把剑再指!”
殷柔哪里还理会她:“五!四!”
胜南知她性格所趋,是报定了仇,轻声道:“殷姑娘有没有替令兄想过,也许不当山大王了,跟着叶文暻办事,更加适合他?”
“不可能!三!”殷柔打断了他的话。
胜南看她杀气过重,怕云烟真要因己丧生,厉声道:“你别牵扯了无辜,先放了她!”
“二!”她不理睬,特别的倔强。
胜南怎么可能牺牲云烟,不得已把刀丢在船上,双手齐背:“你杀吧……”
云烟殷柔二人皆是一愣,云烟尤其诧异,单纯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并非深交却为救她一次次犯险的男人。
殷柔大喝一声,推开云烟,一剑刺向胜南左胸。
即使命若悬丝,也该要有面对和承担的勇气。
胜南知道,躲不开这报复,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殷柔的剑笔直地刺入自己胸膛,而他,明知凶险也该赌一次!
她刺得又快又准,胜南的血汩汩流下,顿时衣上已经染作一片深红,殷柔力道过猛,胜南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也再度迸裂,一时间他身上到处是深浅不同的血迹,新伤旧伤加在一块,云烟看在眼里,只觉惨不忍睹,惊异地看着他仍然站着,轻声道:“林……林大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坚强而急促,她不顾一切地恳求殷柔:“殷姑娘,不要杀他……”
殷柔似乎有些动容,既没有收剑回去,也没有再刺进一寸。
不过胜南计算至此,也不会容许她再多进一毫的距离,看她犹豫,他伸手猛地将云烟往身后一拉,险中救人,才是初衷。
殷柔一愣,只见胜南微微一笑:“这是在下欠令兄的情,已经还清了……姑娘最好记得我的话,也许他更乐意跟着叶文暻……”
云烟拭泪道:“大侠,大侠,你千万别倒下去……殷姑娘,你,你还不罢休吗!”
殷柔看他如此镇定救下云烟,回过神来,立即将剑抽回去,鲜血溅了殷柔一身,而云烟,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
可是,他在血泊里,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还,还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好像血不是他流的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血很多、命很硬?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遇见危险!
云烟懵了,直瞪着殷柔:“你!你有没有金创药!?”
殷柔回剑入鞘:“你撕你裙子吧!刚刚还求我,现在又用这种语气,没脑筋!”她又一笑看着胜南:“我很欣赏你。”
胜南被云烟按着躺在船中央:“那真是有些不巧了……很多人都欣赏我……”和两个武功远不如自己的女子在一块,还是可以狂傲一点的吧……
云烟边笑边替他止血:“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刚才的伤口又坏了!”
“你医术真是差劲,像你这样包扎伤口,哪里可能不坏?!”殷柔看了一眼旧伤口处残破的裙角,冷冷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烟这方面显然不是很懂。
殷柔把她从胜南身边拉开来,撕下自己身上衣裙,飞快而熟练地帮他止血,且包扎好了,见胜南脸色惨白却神志清醒,叹了口气:“难怪你这样的有名,有名是要代价的。想必你身上的伤口,不止这两处呢……”
胜南轻叹:“可是,在下命运的改变,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
“命运改变是一瞬间,可是要适应命运改变谈何容易。”殷柔浅笑,“若你不学无术,纵然叫林阡,又哪里配得上林阡这个名字?”
胜南听她说完,略微一怔,笑了笑:“姑娘说的实在有理,那么姑娘可想清楚了,不再一味地复仇?”
殷柔道:“我还要回去,和山寨里的各位当家好好地商量。只希望能从这里快快走出去……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云烟忽地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搜出一个应急物来:“我差点忘了,我有指南针呢!”
她笑着将指南针搬了出来,平放在船上,只一眼,胜南就注意到这指南针构造精密,当属珍稀,定然是造价昂贵得很。
船上三人一同盯准了这救命的指南针。
指南针在摇晃的小舟中疯狂地转了数圈,终于停住,云烟一喜,正欲发话,指针突然又一动,再次重新飞转起来,这一转,就再也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连顺逆都没有了规律……
云烟只觉身体一阵发麻。
天空被未名的界限隔成一块一块,厚薄不均,有些地方深黑色,有一段绛红,而某一抹却是淡紫。
不远处的江面上,铺满了白亮的光芒,可是半空里,并没有日月……那么,光芒从何而来呢?那一片清晰的碎光,轻轻滑过水面,像游弋在江湖的天外来客,但被他们发现之后,迅即消失,不知方才是否幻境。
殷柔转过脸来,四周的一切,变得空荡而死寂,风停了,浪也失去了命。岸,像被什么控制着,慢慢地倾倒进江水之中;树,越变越茂盛,新长了许多的枝桠……
她忽然觉得,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指南针都失效?难道说,我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世界里?”
被她这么一说,胜南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烂柯人”的传说,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故事,他不想沦陷到未知里去……
浪开始抬升,没过心里的安全线。
黑云翻滚,压在他们头顶上,往整个天空扩散开去,这片浓黑的正中央,轰然撕开一道口,几道闪电同时崩出天海,劈在船中央,船,骤然被斩成两半,一半随浪而下,一半逐浪而上。那一刹那,天像和江面过于接近,所以相撞……
转瞬,天与江的距离,又从最近拉至最远。这世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恢复最初的宁静,唯独船已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