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为了那个女人,当着太妃的面他那样冲着自己说话,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情绪,失落落觉着很悲恸,咬咬牙恨声道,“臣妾不管那些人如何说自己,臣妾在乎的是自己的夫君如何看自己。邵家殁了,臣妾仅有的只是王爷,若是连王爷的一丝爱意都得不到,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璟儿,王妃过得实在不易,难道你真的就如此狠心吗?”静太妃亦是知晓邵氏满门抄斩的事情,因此格外怜爱这个媳妇,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宽慰道,“哀家知道你的苦楚,所以哀家只认定你这个王妃,旁的一概都不承认。”
栾承璟看着她二人说得滴水不漏,心中浮过一丝不快,索性直言道,“母妃,儿臣极是敬重您老。但是请您也体谅儿臣的一片心意,您可知儿臣对岚儿早已是情根深种,之前因着儿臣的种种退怯,便让她从此离儿臣越来越远,如今她能够在儿臣身边,儿臣从未觉着如此幸福过。”
自己的夫君当着自己还有太妃的面,说出了这样决然的话语,仿佛朝自己脸上猛力抽了一记鞭子,只是那一击便已是鲜血淋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原来往昔的种种猜想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且从一开始,自己便注定是是个失败者,只是可惜了当初的自己没有猜到这个下场。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无奈自己痴心错付,却只换得兀自断肠黯然伤神的结局。从静太妃的怀抱中抽出身子,冷冷一笑,满目凄凉,似笑非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王爷早些告诉臣妾,您心中对臣妾一点情意都没有,那臣妾便会一同随族人去了,也不会落得今日如斯惨地。”
想起邵空言临行之际对自己的谆谆嘱托,意识到自己的许多行为都令她感到有负担,栾承璟刹那间心中涌起一阵歉意,想要安慰她,可那些话堵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转眸看着那满地碎片,竟不知不觉沉声道,“你的性子太刚烈,若是本王当初说出了所有,只怕你会想不开。所以本王才会想着要娶你,想要弥补邵家。”
虽然从一开始就猜到他娶自己为王妃不过是为了报恩,但她还是十分开心地穿着凤冠霞帔安静地坐在沉香木塌上等着他来掀起自己的红盖头。那一晚通臂红烛滟滟高照,她分明感觉到笃笃靴声在室内来回走动的声音,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
两手紧扣,握得牢牢地不一会儿便出汗了。只是为何半柱香时间都过了,他却还未掀起自己的盖头。她本是个文静的女子,但是再也忍不住性子,擅自将盖头丢掷一旁的床沿上,直直望着坐在楠木桌旁提着酒壶借酒消愁的他。
看着他那紧锁的剑眉,听着他满嘴说着抱歉自责的话,她竟不顾自己是女儿身,俯下身子就从背后环抱着他。美好总是短暂的,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推搡开自己,然后朝着木榻浑身酒气地躺着。
那一夜本是洞房花烛夜,自己与他虽同榻而眠,却是离得那样远。她只得在月色中看着他那酣睡的容颜,第二日后他便再也没到过自己的屋内过夜。从此无数个夜里,她来回走在屋内前院来回踱步,希望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只是一日复一日,唯有那浸得如墨一般的夜色陪着自己。
四年后一个夜里,自己买通他的近侍在他喝下的茶水中下药,才真正有了夫妻之实。然他抱着自己在怀中,唤着的却是苏亦岚的名字,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那个苏亦岚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将王爷迷得团团转,竟为了她可以赴汤蹈火?
同为女子,自己的容貌并不比她差,她会琴棋书画,而自己亦是时常被族人夸赞,可为什么王爷只看到了她的好,却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
莫名的心中扬起悲凉之意,这辈子自己失去了那么多,却还是得不到他的心,而且输得那样惨,冷冷一笑,有些怖人。
静太妃瞧着素日里极是文静安逸的儿媳此刻有些异样,赶忙道,“冰如,哀家知道你心里的苦闷无人诉说。如今哀家在这里,一定会好生替你主持公道。璟儿虽是哀家的儿子,但是哀家绝对不会徇私,而是公正对待。”转而目光有些愣然地扫向栾承璟,语气重了些,“浪子回头金不换,璟儿,冰如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栾承璟闻言心中一颤,想起昔日种种,心肠好似被揪扯着,冷声道,“就是因为从前儿臣总是顾及着冰如,所以对岚儿的态度总是冷漠如冰山。三年前天牢中,她要儿臣放弃一切带她走,儿臣正是因为想到了冰如才没有答应她。”许是有些激动竟几度哽咽道,“三年前,儿臣事事都以冰如为主,所以失去了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如今苏亦岚再度回宫,儿臣再也不愿错过她了。”
“哈哈”几声笑夹着讥讽之意回荡在屋内,邵冰如眸光黯然,扯唇道,“原来邵家一百二十多人的性命在王爷眼中不过尔尔,原来大哥临终之前的叮咛都错付了,原来臣妾不过是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的人。”
所有的情绪都好似要迸发而出,静太妃站立在屋内,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怔怔地望着邵冰如泪如雨下,心里也好像被撕裂着。深深叹口气,为什么事情会发生成今日这个情境,难道就不可以安生过一世吗?
“冰如,这些年来,本王没能为你做什么,而你想要的更是给不了,对不起!”栾承璟眸光忽然变得温和了些,看着已经泪痕满面的邵冰如,心中的愧意不断,自己娶了她却不能爱她,当真是一桩不该开始的姻缘。
“璟儿,哀家只认定冰如是哀家的儿媳,至于那个苏亦岚,不过是个不相关的人罢了。何苦死死纠缠,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静太妃始终站在邵冰如的的立场之上思考,所以极是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栾承璟愕然地注视着她许久,那个生下在今后便兀自守着青灯古佛的母妃,如今她也在自己跟前义正言辞地教导着自己到底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够做,他的唇角微微一勾,一闪而过的疏离之色,为什么当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怎么都不在自己身边。
如今自己不过是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便是如此反对。剑眉微微挑着,上下打量着她许久,难道是因为二十一年前那场和亲吗?
星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直直望着她,待到她也看着自己时,缓缓低头面上含着却是难以掩盖的纠结之色。若没有二十一年前那场和亲,或许苏亦岚就不会如此对待自己,隐隐的痛再次泛起,想要说出口可在对上母妃那温存的清眸时,全部都憋回腹中。
这些年来,每当自己想要得到关怀,想要得到肯定的时候,那些人都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即便是父皇,他对自己的关心也几乎没有一丝,仿佛自己这个儿子是不存在的。唯有那茫然月色陪着自己走过了那无数个难捱的夜间,每每躺在沉香卧榻之上,他都暗暗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忘的人罢了。
这金碧辉煌的殿宇越发耀眼,只会衬得自己越发渺小卑微,如同一粒尘埃,可有可无。即便漂浮着,亦是无人可见。从此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坚强,有朝一日夺得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所以七年前他才会答应了倪太后,前去弁国刺杀栾承昱,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自己便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推向了栾承昱。而且就在四年后,自己明明可以选择却还是放弃了带她远走天涯的请求,那一刻她心中该是怎样肝肠寸断。
那时,她将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却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听着那千重宫门次第合上。那一刻,关上的不仅是那刺目的宫门,也许还有她的心。
蓦地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他也曾翘首以盼站在宫门口等着,想要看见那悠长甬道间长长的队仗。期盼着母后能够从太庙中归来,然后自己可以靠在她怀中说着自己的辛酸。惟愿父皇能够偶尔从这里经过,然后看一眼自己在书房做的功课如何。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除了那飞过天际不留下一丝痕迹的青鸟,还有宫门前那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他们都不曾出现过。是以每一次等待着天黑,望着那天色渐渐转为乌黑衬紫,他的心头也不断涌上悲戚之意。浑身上下好似没有一处是自己的,眸中的期盼也逐渐消散,不再希冀不再憧憬。
心中一阵揪疼,栾承璟缓缓闭眸有些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做得那样决绝。自己是她那时唯一的希望,然自己却让她失望。所以她才会毅然决然地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心不断向栾承昱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