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望着那清朗的钩月,闭口不言。苏亦岚看在眼底,忍不住心绪触动。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那无限相思,却只能含在口中闷在心底,娘亲的心只怕早已是伤痕累累。不过是想与自己的心上人淡然一世,却引来这样的人生,永无相见之日。
“老奴时常能看着主子呆在木槿树下望月,眼下又瞧着公主如此,真不知是喜还是忧?”苏碧看着苏亦岚紧锁的眉梢,有些心疼,想要抚平,心中百般纠结却还是清声道,“虽然公主走上了与主子一样的和亲路,可是老奴心中极是希望公主能够与心爱之人长相守,勿相离,永世在一起。”说罢,心中却莫名被什么拉扯着。
“嬷嬷的话,亦岚一定谨记在心。能够有嬷嬷的祝福,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亦岚眸中藏不住的感激之色,情不自禁将头靠着她的肩膀,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想芳香,想起了栾承昱身上独有的龙涎香,鼻尖一酸,双手抓紧着大氅,淡淡一句问道,“嬷嬷,虽然你与君昊都希望我好好的,不要将那些烦心之事放在心上,可是亦岚还是想知道你们可有他的消息。”
话音刚落,苏碧浑身好似触着股电流,身子一颤,原本还想抚着苏亦岚那柔软发丝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之中,许久都未曾放下,清眸亦是夹杂着些许浑浊,唇角微微扯动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只得低眸看着地上那被拉得极长的身影。
这两日来,自己与皇上都避免着不提栾承昱,只因在公主被皇上带回的那一日,芜国皇城之内守卫森严,虽然消息没有走漏至民间,但是已有传闻说那芜国天子已经殁了。无风不起浪,即便这个消息是假的,自己也是不能对公主说的。如今找到了公主,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至于那许多麻烦的事情还是避免被缠上较好。况且若那消息是真的,公主只怕要哭断心肠,本来脉象就不稳,只怕腹中胎儿不保。权衡一番之后,便与皇上商定,绝口不提有关栾承昱的所有。只等上几日,待公主身子好些,再将她带回弁国,毕竟弁国是公主自幼生长的地方,而且皇上若要重新执掌政权也需要她。
“嬷嬷,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苏亦岚瞧着苏碧眼眸中有过几许闪烁之色,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去多想,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这几日我便觉着奇怪,虽然君昊答应了我定会派人去皇城中查探情况,可是时至今日都没有一点消息,嬷嬷,是不是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事情是不好的,所以你与君昊瞒着不愿告诉我。”
“公主,老奴绝对不敢有丝毫欺瞒公主。”只是话音一落,心中便有些陡凉,难掩的揪心,可眼下公主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思及此苏碧温婉一笑道,“夜深了,老奴还是扶公主回房歇息吧!”
苏亦岚看着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心下一阵沁凉,强掩着不去往坏的方向想,可那一个个不好的场景都闪过脑海。难道一切真的被自己猜中吗?嬷嬷迟迟不愿告诉自己,只不过想让自己心里安生些,可就是这样藏着掖着,这周围的氛围有些怪异,反倒令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二人皆不再言语,静寂的四周无声,只是四目相视。虽然自己历经了宫中沉浮,可对上苏亦岚眸光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没有底气,只是别过头朝冷清的地面看去,心中亦是漏了一拍。
越是这样安静得出奇,苏亦岚便越发觉着事情不对劲,眸光有些冷厉,松开她的手,直愣愣地注视着苏碧许久才开口道,“嬷嬷,有什么话恳请直言,切莫对岚儿有所隐瞒。毕竟事情若是发生了,无法转变时,岚儿只能接受。”似是有所沉思片刻,才微微开口道,“岚儿经历的事情谈不上很多,但亦是起伏不定。如今嬷嬷只管告诉岚儿,不管发生什么,岚儿都会坦然处之。”
苏碧迎着她的眸光有些无处可遁,心中有些犹豫,纠结着到底该如何是好。抬眸对上苏亦岚的美眸,那满目的恳切,令人不忍拒绝,微微翕动的嘴似乎就要说出些什么,却在看着眼前那一抹青黑色交领长袍之后闭口不言。苏亦岚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身后锐利的眸光,立马扭头看去,只见元君昊挺拔的身子站在离自己不过三米之遥出,只是他的眼神中没了前几日的洒脱之色,多了些沧桑还有凝重。
“何苦要为难嬷嬷,她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你。”元君昊语气有些沉重,直直地看着苏亦岚好一会儿,虽然知道有些冷酷无情,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索性脱口直道,“既然你已经心中有所猜测,那我也不瞒你了。”
“不可以,皇上,你答应过老奴的。”苏碧径直上前,稍稍欠一欠身子,良久才道,“公主如今身子骨不好,又怀着骨肉,绝不可情绪波动异常,否则。”
“嬷嬷,别再说了。”苏亦岚眼神有些黯然,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一笑淡声道,“君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君昊看着她眸中闪过些许坚毅,有些愕然,双手负于身后,迎着她的眸光,声音极是安静,“就在君昊将姐姐救回的那一日,栾承昱便已在皇宫之中殁了。但是萧子攸还有栾承璟碍于一些个朝廷重臣在民间还有些威望,故而没将这个消息发布出去,而是秘不发丧。”
那一语如同一个小石子坠入湖心,泛起圈圈波痕。苏亦岚的手愈发攥得紧了,以致那绕着圈的丝巾将手指缠出了红痕都没有发觉,眼神有些空洞不知该看向何处,心跳亦是时而快时而慢。虽然她有所揣测他现在的处境不会好,可未曾想过会是如此。心失落落地好似被切割成了许多份,却没有一份是完好无损的。顷刻间视线便模糊了,豆大的泪珠沿着腮帮子一滴滴不间断的流下。
苏碧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搂在怀中,抚着她的头部,宽慰道,“公主,千万别伤心。即便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腹中的孩子着想。”
苏亦岚仿若未闻,泪水依旧啪嗒啪嗒落下,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冷澈,缓缓挣脱开苏碧的怀抱,行至元君昊跟前停下步子,心里已是划过阵阵凉意,双手握成拳头状,亦忘记了那尖细的指甲嵌着手心,嘴角微微颤动着,声音也没了方才那般大,抬眸近乎哀求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苏碧立马插话道,“皇上所言亦不过是道听途说,公主何必放在心上。待一切水落石出,便可明了。”
元君昊瞧着苏亦岚一脸泫然的样子,更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风轻云淡道,“我本答应了嬷嬷,要将此事瞒着你。可思来想去,终有一日姐姐会知道这个真相的,所以今日姐姐既问了,我便毫无遮掩的回答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姐姐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如今只愿姐姐真的如方才所言,能够放开。”
何其轻巧?若真的能放开,为何当初娘亲苦苦在弁国守着栾宇轩有朝一日来将她接走,带回芜国。若真能放开,自己便不会顾及那么多恩怨情仇,而是将一切都告知栾承昱……她想放开,越是想着大度却愈发小气了起来。人人要结后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那个誓言,他就忘记了吗?他怎么可以没有音讯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她还有许多话没有对他说,她还想告诉他,自己便是那个七年前救过他的蒙面女子。她不过是想让大家都好好地过,到头来却让自己陷入一滩浑浊不堪的泥沼之中。不,她绝不相信他就那样离开了自己。七年前,他受了那样重的伤,都能捱着自己的出现然后救了他。心存一丝侥幸,或许他此刻也正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去找他。不知不觉间,脚步缓缓迈了出去,毫无目的地行走着。
苏碧瞅见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极是担忧公主因着情绪失控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索性跑上前搂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四下里走动。岂料刚抱着一会儿,便听得公主一声怒斥,虽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担忧公主,清声道,“老奴绝不会让公主再出什么岔子。”
“放手,我让你放开手。”苏亦岚压低着声音,眸露精光扫视着苏碧还有元君昊,用力挣脱开苏碧,忽而淡淡一笑道,“我不认识你们,或许你们不过是从哪里冒出来要骗我的人。你们到底存何居心?我可以容忍你们骗我说那些往事,但我不容许你们说他已经死了。”伸手指着元君昊厉声道,“他答应过我的,这辈子要与我生死相依,所以你们在骗我。我才不相信你们的话,我要去找他。”
元君昊看着苏亦岚如此肃然模样,心中虽有些不忍,却还是大声呵斥道,“任凭我们说什么,眼下你都是不信的。”稍稍一顿,忽而抬高音量道,“只不过你既进了这个门,就休想要出去。”
苏亦岚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满脸不容置疑的神色夹着骇人,有些不知所措,忽而见他手中取出的银剑朝自己刺来,心中一惊。那闪烁的银光闪耀在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脚却好似被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闭上眸子静静候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是顷刻,身子好似被人给紧紧搂着,有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味道,那个拥抱似乎又有些熟悉。倏地美眸睁开,苏亦岚极是愕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绪万分。一张白玉面具赫然映入眼帘,她却看不清来者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