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夜风呼啸从那窗口传进来,令人不可言状地浑身觉着瑟瑟发抖。淡淡银辉倾洒而下,有些凄怆、悲凉,但更多的是落寞。一昧的想要让事情顺着自己所想去发展,却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总会漏了几拍。
“姐姐,你不必自责,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夏凝雪听着苏亦岚将所有的事情缓缓对自己说出后,心若刀绞,这样的事情若是让自己碰上,亦不知会如何面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想要宽慰她。
从前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如今能够对人说出口,那压在心底的石头好似被卸下了,不再那么憋得慌。只是她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坦白,若是早些时候便能将一切都揭开云雾,便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
深深的懊悔在心中慢慢蔓延,苏亦岚眸光淡然地扫一眼那洒泄而入的月光,双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握得很紧,或许从一开始自己便是错的。只是为何自己还要一错再错,将事情变成今日这浑浊不堪的局势。
夏凝雪看着苏亦岚满脸失色,伸手抚平她那紧蹙的眉梢,梨涡浅露笑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姐姐一味自责亦是于事无补,况且此事并不是因为姐姐而起。”
苏亦岚泪光闪闪的眸子定定看着夏凝雪,顷刻泪珠滴落脸颊,快速拭干泪水。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许多次,绝不可再这样软弱,可一想着那些琐碎,泪水没缘由吧嗒吧嗒流下。扭头望向一边,试图抚平受挫的情绪,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是非恩怨转头空,我却怎么也放不开,看不透。”
夏凝雪眸中关切地凝视着眼前的苏亦岚,从前只知道她是个极受恩宠的女子,有着一副倾世韶颜的容貌。随着之后与她接触的机会更多,才赫然发现她其实并不像人们传言中所谓的那般独占盛宠而与人格格不入,而是待人温和如同一个大姐姐一般。
可就在方才听了她那一段段如烟往事,自己的心不知为何亦随着她的每一句话而牵动。听着她讲在凌府时与斯褀姐妹情深时,自己的唇畔会不住地闪过莞尔一笑。听到她坦然对自己说曾经爱过栾承璟时,竟有些钦佩她敢作敢当,只是可惜了她曾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子。一想到廉王因爱生恨,竟然将姐姐易容成秀儿的模样,夏凝雪忍不住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若是下次再见着那个栾承璟,自己定要好生教训她一番。
那些个事情若不是亲耳所听,她是不信的。只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姐姐身上,她禁不住暗暗倒抽口气,为甚姐姐一路走来碰到的都是那些令人举足无措的事情,只得默默接受。风光无限的背后,有多少辛酸亦只能一人独自承受。
苏亦岚抬眸望一眼夏凝雪,旋即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斯褀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凌府终究是因我而遭受灭门之灾,我是凌府的罪人。”
“可是姐姐是无心的,谁知道你入了宫便会迷了路,之后还误打误撞遇见芜国先帝呢?”夏凝雪连连摇头示意,竭力想要让她放下心中包袱,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淡声道,“若说最可怜,妹妹只觉着是姐姐,无端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你本该是芜国公主,却转眼之间成了凌府大小姐。这也就罢了,无端和亲作为尹灵素嫁给皇上,他却不待见你,直到你离去才痛恨没有早些发现你的身份。好容易成了苏亦岚,与皇上又是历经波折才明白各自心迹。眼下又滋生出这等祸事,果真是好事多磨。”
苏亦岚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微弱的月光,心中想着其他东西。对于那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不想去碰触,却偏偏令自己一次次步入了无止境的漩涡之中。想要安下心思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又发生了各种波澜。
夏凝雪还沉浸在苏亦岚所讲的那一段有关她娘与栾宇轩的往事之中,双手合十,清眸似水注视着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没能说出口,目光忽然一滞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了,在看着姐姐的娘亲与先帝之间无疾而终时,苍天亦不是无情无义的,故而想要将他们未解的因缘延续在你与皇上身上。”淡淡浅笑柔声道,“所以姐姐与皇上,今生今世注定要在一起,而皇上此次亦是有惊无险,必定劫后重生,将那些谋逆之士一一手刃。”
苏亦岚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虽然与自己相识不过才半年多,却是对自己真心的。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人心险恶,能够遇上一个贴心能说体己话的人,当真是微乎其微。如今自己身处困境,她能挺身而出与自己一同被关在天牢之内,满腹的感激无以言表。
“谢谢你,在这宫中起伏之事多了去了。那些子人都是看着你备受恩宠,便说着各种好话,还不辞辛苦送来各种物什。如今落魄了,都一个个恨不能避而远之。苏亦岚似笑非笑,只是注视着夏凝雪,语调平缓,“唯有妹妹视我如初,苏亦岚感激不尽。”
夏凝雪赶忙招手道,“姐姐这是作甚,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想当初若不是姐姐,只怕刚入宫那会子我便一命呜呼。后来在凤仪宫误食了那被下了毒的糕点,盼儿告诉我,姐姐不仅亲自替我熬药,还守了一夜。姐姐的恩情,妹妹才无以为报。况且姐姐也说了,任萧尘乃是你亲表哥,咱们二人这辈子必定是最要好的姐妹了。”
苏亦岚听毕一阵欣喜,可听到她说的有关误食糕点一事,清澈的眸子霎时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表情有些不自在,思定了一会儿之后,立马上前径直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淡声道,“有一事搁在心中许久,我必须告诉妹妹,否则这辈子心中都不会安生。”稍稍一顿,微微抬眸,“其实我早知道那糕点中有毒,但是却没能告诉妹妹。”静静观察着夏凝雪的神色,没有臆想中的愤怒而是平静,不由得心中一震。
夏凝雪立马上前俯下身子,与盼儿一同扶起跪在地上的苏亦岚,清声道,“倪太后与皇后之间势同水火,又怎会派人送来糕点,我也早就猜到了那糕点有毒,只是想着自己与任萧尘只见永无交集,便心生冷意,索性吃下了那糕点。所以,一切都与姐姐无关,这是妹妹自己的选择。”
苏亦岚脸露惊诧之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夏凝雪。为爱执着,反倒愈发令人心生敬佩。只是自己那一日确实有过错,故而许多次面对夏凝雪时,她的心中都会有些不安,如今将心中忧虑都摊开说与她,这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盼儿坐在一侧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也会心不少。那苏妃平日里自己只知道她冠宠六宫,却原来有如此多的辛酸之事。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口,那些个波折起伏于她该也是一道道难以迈过的坎坷。微微颌首点头,欠一欠身子道,“能见着二位主子感情如此交好,盼儿心中亦是欣喜难耐。”侧耳倾听过道上并无巡逻的侍卫,才放宽心沉声道,“只是如今咱们被困于此,得好好想个法子,为以后做打算。”
苏亦岚颔首点头,赞许地掠一眼盼儿,淡声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丫头,你家主子能够有你在身边,当真是有福。”
盼儿听毕,连忙矮身作揖,脸色十分镇定,从容答道,“奴婢不敢担当此言,我家主子自在夏府时便待奴婢极好,身为奴婢自然凡事都得替主子着想。”旋即对上夏凝雪的清眸,淡淡一笑,再次将视线转移至苏亦岚,清声道,“娘娘,你若想从此出去,还得好好静下心来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顺才好,否则只会让自己深陷泥淖,进退维谷。”
“是啊,姐姐,方才那斯褀对你也太无理了。”夏凝雪凑在一旁,想起了斯褀方才说话的态度,愈发不快,直言道,“盼儿所言不假,姐姐还是好好想一想吧!休要因着心中自责而一味忍让那个斯褀,毕竟她的有些做法妹妹极是不认同。”
正沉思间,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渐渐逼近,隐约间有些骇人。夏凝雪下意识地朝盼儿身后躲去,一把抓着苏亦岚的手,一双美目隔着指缝朝外头瞥去。待看见为首的两个带刀侍卫一脸阴鸷,有些骇人,心生凉意。
盼儿虽是个丫头,却也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处变不惊,仰头挺胸,双手插在腰际,怒视那些侍卫道,“夜已经深了,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对上那冷澈的眸光,心中亦没了方才的底气却仍旧扯着嗓子嚷嚷道,“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