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苏亦岚有些虚脱的身子只觉躺在有些发硬的木板上,而不是昔日柔软的沉香木塌,竭力睁开厚重的眼睑,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只是这里头有些黑,双手不由得摸索着周围,触到的是有些干燥的秸秆。她的心不由得一紧,眼前忽然一亮,仔细看着这暗黑的地方,不是紫宁阁,而是天牢。
夏凝雪有些空洞地呆坐在前方,忽然听到盼儿一声尖叫,立马起身径直朝苏亦岚走去,扶着她的身子,清眸中蕴着关切之意道,“姐姐,你终于醒了。妹妹当真是忧心的紧,怕姐姐若是再这样睡下去,可如何是好。”鼻尖一酸,泪水亦是往下流,急忙拭干泪。
苏亦岚快速扫一眼这漆黑的牢房,若不是上头一个方形窗棂子投进些许光,只怕什么也瞧不清。忍不住咳嗽一声,脑袋有些昏沉沉,这一切是怎么了?她只记得在御花园中,自己亲眼见着斯褀将利刃捅进萧妍秋的胸口,伴着兰芝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一波波带刀侍卫不知从何处如洪水一般涌来,而且他们的眼神个个都夹着冷然直视着自己。
黑压压的人群,还有兰芝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而自己亦不知为何,手脚发软,腾地便躺在地上昏厥了过去,随后便什么也不知了。单手撑着有些发胀的额际,越是想去回忆所有的事情,便越发觉着疼。
“姐姐,你身子骨不好,还是不要去想那些个恼人的事情吧!”夏凝雪沿着木板床径直坐下,替苏亦岚理顺她额前有些凌乱的青丝,瞧着她那有些蜡白的脸色,忧心忡忡,泪眼模糊接着说道,“可惜了咱们被关在这里头,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听闻她如是说,苏亦岚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斯褀居然敢公然在御花园中刺杀萧妍秋,这一切绝不只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漫天的思绪飘洒在心头,却怎么也理不顺,很是纠结。
掠一眼自己被关的地方,周遭由冰冷的铁柱子围着,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而且来回走廊间巡逻的守卫个个看上去都是经过一番训练的,看来是有人蓄意如此待自己。而那人绝不会是栾承昱,那会是谁呢?可是自己已然被关在这里,栾承昱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莫非在自己昏睡的这一段时间,这宫中发生了许多变故。
汩汩凉意难以克制,苏亦岚被耳畔的哭声所吸引,适才回过神,双手紧紧攥着夏凝雪道,“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接着问道,“皇上呢?”
夏凝雪的泪水噼里啪啦一通直往下流,那红肿的眼睛好似有核桃般大,想来也是伤心了好一阵子。苏亦岚瞅见她没有接话,只是哭着,愈发心神不宁,心中的思量愈发重了,这一切虽在意料之内,却又在意料之外,长长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斯褀不过是道幌子,遮住了我的视线,一切都是我疏忽了。”冷冷笑着道,“是廉王还是那萧子攸?”
夏凝雪泪如雨下,想要回答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字,只是耸耸肩膀靠着苏亦岚陷入伤心。盼儿在侧仔细听着,立马跪在地上,扣了扣首,淡声道,“娘娘圣明,就在萧贵妃被害之日,萧将军听闻了这个消息,悲痛万分,上奏折于皇上欲一命抵一命。而皇上心系娘娘,自然不会答应,只是有些奇怪,萧将军走后皇上便莫名高烧不止,一直卧在龙榻之上昏迷不醒。宫门下钥之际,人手最是缺少,而那些个人亦是没有提防,只闻得一声号角响,萧将军便挥兵城下,经过一天多的血战,任侍卫派遣从军中调来的将士抵御,但终是寡不敌众,因着那廉王不知什么时候撺掇了出来,与萧子攸里应外合控制了整个皇宫。”
苏亦岚静静地听着这一切,轻轻咳了一声,捂着有些干涩的喉际,好似有股火辣辣的感觉。豆大的泪珠从腮边落下,温热却又夹着无限凉意。恨恨地攥着衣襟,仿佛这样才觉着好受些,清声道,“我睡了多久。”
盼儿抬眸对着她的视线,淡声回道,“娘娘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旋即直直地凝视着苏亦岚,想要从她的神情中捕捉点信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反是自家主子本就是养在深闺久了,不曾见过昨夜那鲜血淋漓的场面,自然受惊不小,如今还止不住泪水哭着呢!
苏亦岚心中默默念叨着两天两夜,是以那潮水般的呐喊声她没有听见,那血流成河的场面她亦没有看见,所有的一切都只因自己在梦里什么都没有发觉。血溅皇城,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冷酷无情的刀剑碰撞声,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在耳畔萦绕,她有些不敢想了,只是伸手捂着双耳。
可是幽幽地却听着那厚重的坼声从钟鼓楼传来,多了些沉重,冷清抑或萧索。她早就知道这场惊变会发生,可为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其发生。眼下自己被关在这里,他的身边有谁守着?
他可知道那些乱臣贼子此刻正在这里肆意妄为,他可知道自己还等着他来拯救,还是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淡淡扫一眼仍旧伤心不住的夏凝雪,苏亦岚双手搭着她的双肩,温声道,“杀死萧妍秋的是我,为什么你被关了进来?你可知道若是你在外头,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盼儿站在一侧立马接话道,“那萧子攸与廉王以下犯上,不顾朝纲,兀自发生兵变,将所有反对他们的大臣斩首示众不说,还派重兵把守在建华宫内外。倪太后亦是被软禁在凤仪宫,不得迈出一步。萧子攸对娘娘心生恨意,欲对娘娘下毒手,而那廉王亦是有心保娘娘,二人便发生了争执。我家主子在得知消息后,今早便擅自跑去他们跟前求情,所以一并被关在此处。”
夏凝雪咬咬唇,低叹一声道,“妹妹瞧着那祺昭仪,很是骄横,而且事发当时她也在场,所以妹妹以为,杀死萧妍秋的正是她,绝对不是姐姐。”随即美眸注视着苏亦岚,良久才道,“为什么姐姐对那祺昭仪几番隐忍?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而且还是从姐姐身边出去的人,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处处与姐姐过不去,妹妹实在是想不通,您又为何替她担当这个罪名。”
苏亦岚怔怔的看了眼她,柳眉紧蹙,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霍地恍然大悟。斯褀一心只为报复自己才入了宫,孰料她的这种心思,正中苏振元下怀,于是他便利用斯褀对自己的恨意来说服她入宫。好让自己分散注意力,无心顾及萧子攸还有栾承璟。于是自己心有懈怠,而他们便趁机钻了空子,只等东风便金戈铁马而来。
而萧妍秋之死,正如一道引火线,嗤地点燃了所有的导火索。于是,便会发生了那令人揪心的一幕幕。萧妍秋死了,斯褀知道自己心中有愧,会毫不犹豫替她扛下罪责所以才会那么明目张胆。可就是因着她的明目张胆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因着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素来与萧妍秋不睦,与她为了恩宠而暗地里勾心斗角。故而即便往昔萧子攸对自己心存些许他念,如今亦是对自己心生恨意,只因自己杀了他的亲妹妹。
而栾承昱是绝不会对自己做出任何惩罚的,所以萧子攸谋逆之行,或许有对萧妍秋之死的不满,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心中对权势的向往。而那栾承璟早就有心夺取皇位,亦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所以才会与那萧子攸里应外合。
只是那苏振元如今没有什么动静,但私下里却暗中帮着他们,这有点不符合他的作风。可是萧子攸与栾承璟,两人虽同心犯上,但天子之位只有一个,只怕又少不得兵刃相交。莫不是苏振元想坐山观虎斗,等得他二人两败俱伤之后,再借着扫清谋逆之臣的口号,将他二人一举扫灭?
思及此,苏亦岚脱口而出道,“苏振元呢?”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立马改口道,“我爹呢?他怎么样了?”
夏凝雪紧紧握着她的手,淡淡说道,“这个姐姐不用担心,那萧子攸与栾承璟虽已经掌握了整个皇城,但目下也是元气大伤,虽杀了几名反抗的大臣以儆效尤,但绝不敢轻易对那些个重臣下手,毕竟人心不可乱,否则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
苏亦岚闻言,心中一滞,那老狐狸果然是深藏不露,抬头环视四周,可惜了自己被困于此,心有余而力不足。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柔声道,“那大哥呢?我说的是任萧尘。”瞧着夏凝雪一脸错愕模样,浅浅笑道,“妹妹,有些事情你日后便会知道了,眼下你我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他身上。”
夏凝雪微微颌首点头,一知半解,凝眉道,“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那样我便此生无憾了。”
盼儿见状,赶忙上前宽慰她道,“主子,任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如此操心。那一日,独他一人便手刃上千之人,虽然身上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但是我相信以任大人那绝世好功夫,旁人必定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苏亦岚低头不语,那日宫中出现变故,大哥只怕是身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亦不知挥刀痛杀了多少叛逆之士,他该很累吧!默然半晌,知道不该说却还是止不住问出口道,“那大哥可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