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尧目光紧随着他,在看到宁王神色越发煞白之后,他的心放了下来,那口堵在喉间的气,也消散了一些。
无妨,他可以忍。不过是时日多少的关系。只要宁王毒发一死,何愁弄不回兵符呢?
“王妃在哪儿?”
这时候殷云沂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脸上似乎划过一抹名为厌倦的神情,抬步就朝外缓缓步去,“承尧,将本王的妃传来殿上,本王要看到她。”
皇上的名字,就这样轻淡地从宁王的嘴里面逸出来。
殷承尧脸上仿佛蒙了块布一样,眉毛就像僵硬的石头一样,在这样的大殿之上,他公然呼自己的名字,他是还将自己当成小孩子吗!还是说,他已经将这件事情,看成了一场家族内斗?
殷承尧勃然站起来!不!这不是家族内斗,这是皇权的争夺!
殷云沂不配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再是小孩子!
“皇上,请把王妃娘娘传唤到殿上!”
小常手按向腰间的长剑,气势汹汹地虎视上位之人。
殷承尧心里面那股气,更盛了。他从来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威胁过,今天还是在外使面前,这些人难道想反么!
脑门一热,他几乎冲口而出,让守在暗中的侍卫,杀将出来,目标是殷云沂,只要将他杀了……
“皇上,王妃娘娘正在后殿候旨呢。”
伊全那尖锐的唱腔突然响彻在耳边,带着隐隐的圆滑的劝慰姿态,目光送到殷承尧的面前,带着劝慰之色。
殷承尧知道他是太皇太后的人,他的话,是代表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不要与殷云沂正面冲突,只需要待机,难不成中了那样深的毒,他还不死么!
等他一死,所有的一切,都落到了他的手中,不废一兵一卒!
深吸一口气,殷承尧活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恶气,挥手让人把慕芸姿带来。
当被传出殿上的时候,慕芸姿便知道,恐怕是殷云沂来了。相离了那么多的日夜,他们终于要重缝了吗?
她心中有些怦怦直跳,同时在想,他会不会怪自己?那一晚上,他遇到了什么?那些黑衣人,有没有对他怎样?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慕芸姿从后殿步出来,只是她还没有走进殿里面,就看到由里面缓缓出来的殷云沂。
他瘦了,瘦了很多。
身形越发地修长而削弱,在他绣着玄色金缎的袖口,还浸染着一角鲜红,印着他莹白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看起来越发地触目惊心。
“云沂!”
不知怎地,慕芸姿冲口就叫出了殷云沂的名字,没有半点犹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走吧。”
他的笑容那样地淡薄,发现她抓着自己的手,男人并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热情地回握,脸色只是更加苍白,当先朝前而去。
两个人并肩离开,慕芸姿眼见他虚弱,却并没有扶着他,步伐略微慢他半步,跟随着他离开皇宫。
到了宫门外,眼看着一行战马,惟独没有马车,慕芸姿冲身边的护卫不依不饶地骂道,“没看到本王妃被皇上软禁多时吗!这样子能被人看到?还不快去弄辆马车来,想让百姓都看到本王妃尔今的处境吗!”
护卫从来没发现王妃竟然发那么大的脾气,连着大气都不敢出,赶紧去弄马车。
这弄马车又等了许久的时间,因为顾忌到这里面坐着的是王妃,肯定不能寒酸了,而且看王妃紧握着王爷的手,这马车更不能小了呀。
半盏茶的功夫,才拉了辆金冠盖的马车来。
慕芸姿仪态矜贵地上了马车,在里面等着殷云沂上来,看到他首先伸出一只手抠住了马车的门框,那凉白的手掌犹然带着长长的血痕,有着翻白的嫩肉,随着血痕朝外面鼓动着。
她见之,支起身子一把抱住那手臂,不由分说将人往马上车拉。
车轮走动,慕芸姿朝外吼了一声,“慢点!”
马车立即缓了下来,她扭头,只看到殷云沂偏过头去,身子缓缓地倚在车璧处,空气里面只闻他的喘息声。
透过微风吹进来,时而掀起的门帘透进来的光,慕芸姿看到男人额角反光处的点点莹白,知道他此刻恐怕出了一身虚汗。
她不由地皱眉,上前就要摸他脉门,只是他却不肯,陡手抽了回去,之后被慕芸姿死死抱住,怎么样都不让他再抽回去。
殷云沂似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垂着的眼窝处都带着青黑,满头汗水淋漓,虚喘着歪过头去,仿佛几尽昏迷。
慕芸姿皱着眉头,摸了半天,也没有查出他的脉向到底怎样子。暗恨自己天份太差,看了那么多医书,也不过会配个草药而已,对摸脉诊断,还是蒙在骨里。
当即她抛掉这些,撸起袖子,倾身上前,坐到了殷云沂伸开的长腿上,两手并用,翻起眼皮,查看瞳孔状况,捏开他的下颚骨,查看舌苔等……
诊查了半天,才有些犹豫地从空间包里面拿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左右等了半天,也没敢给殷云沂给送入腹中。
她感觉他这次的伤,不轻。
而且看他的衣服慢慢印染出来的血样,慕芸姿不便在这儿褪他的衣服,时不是地被风掀开的门帘,相当地不便。
“慕芸姿你看够了没……”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轻弱的男音,带着浓郁的模糊幽怨之感,“本王的腿……”
他闷哼一声,终于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你是猪吗,怎么会这样重?”
慕芸姿闻言,娇俏的小脸变了几番颜色,呼吸都变得粗狠起来,她死死地瞪着垂着眼睛的男人,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咬他两口。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胖,可是殷云沂一回来就触她的眉头!
正想说他几句,却见男人脑袋一歪,眼帘重重地垂上了。
慕芸姿感觉自己心一沉,这下子再也犹豫不得,碾碎了药,问着外面的侍卫要了一袋水,就着给他喂服下去。
直到马车到了王府,他才悠悠地转醒,只是脸色更加煞人。
慕芸姿惊得心脏在半空中悬着,就担心自己用药不对,他会突然昏死过去。
可是宁王只是扶着手下人的手臂,缓步下了马车,回了自己的院子,“蒙泉,叫公羊先生来,你去外面候着。”
殷云沂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头也没回,再次吩咐,“小常不必守在这儿了,现下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打理,若有不明的,便去问徐疏林,他会丢告诉你的。”
说罢,他抬步入内,只是还没有跨入房中,便听到蒙泉小心翼翼却不安的声音传来,“王爷,公羊先生他……被杀害了。”
他的声音刚落,只见殷云沂背对着他们的背影猛然一震,下一刻,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样,朝后栽去。
“王爷!”
小常眼尖,冲上来一把捞住他!
“王爷,您怎样!”
他大吼着,声如贯雷,宁王只要不死,都要被他的声音给震聋了。
眼看着宁王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常把他扶到榻上,扭头朝蒙泉看去,“既然太医不在,不如照我们江湖人的规矩,我有一个信任的郎中,不知道可不可行?”
他没有问宁王,也没有理会慕芸姿,而是直问向蒙泉。
在场的人,若是有一个人真正了解并信任他的话,便是蒙泉。是以,他问的人是蒙泉。
“那便把这人找来。”
慕芸姿截在犹豫的蒙泉之前,发话道。转头看着,半搭着长长眼睫,仿佛睁着眼睛,却又好像睡过去的宁王殿下,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悲酸,上前轻轻地捉住他的大掌,眼眶冷不丁地湿润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殷云沂何至落到这般地步。
他没有埋怨她,却生生承受着这痛苦。
“王妃,”小常眼看着王妃似乎是思念王爷过度,想往王爷身上靠,他不由地出声阻止,也不知道会不会冒犯这位王妃,直言直语道,“王爷身上有伤,而且不轻,王妃还是离王爷远一些罢!”
他想到那些蠕虫,感觉王妃娇滴滴的一个贵女子,看到那东西,肯定会更受不了罢。毕竟是女人么!
慕芸姿听了他的话,退了出去。
蒙泉跟着出来,将小常的来历详细说了一遍,慕芸姿点头,唯今之计,也只有相信蒙泉了。
只是,“那瓣玉佩你还留着么?”
“王妃难道是想,求助于宰相夫人?”
蒙泉心里面不怎么确定地想着,他就只收到碧桃一封信,可是他至今都还记得碧桃的威胁,说让他保护好宰相夫人,否则他的小命就别想留了。
蒙泉心里面盘算着,以碧桃那样发达的情报网,万一赫连夫人有个测,自己还不得给她赔葬?
“王妃可否在看到赫连夫人的时候,替蒙泉美言几句?”想了杨,蒙泉还是觉得近水楼台,先把话搁这儿比较好,别到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的。
“什么意思?”
慕芸姿问道,看到他将信递了过来,扫了一眼后,慕芸姿点头,“我会把解药拿来,你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