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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病

一扇紫檀木所作的屏,遮去的是姑娘深阁的心绪,掩去的是慕名之人热切的眼光。

潇潇姑娘名叫潇潇,因为她的筝时如夜雨急骤,时而冷寂,凄清,按出故事中最断人肠的情意。更因为她的人清高脱俗,纯真自然。

自从与无缺公子一见,潇潇姑娘的心神就总是不宁。就是从前闲暇时最热衷于研究的曲调,也常常是在走神中走了调。

今日春光明媚,正是从前喜爱赏花的潇潇姑娘笑脸最多的时节。但若是有人能走入那扇屏,去伪存真,便能看到潇潇姑娘脸上的愁容。

潇潇姑娘从前喜爱赏花,但她的赏花并不一般。深闺的小姑娘赏花,纵是大家出身,也带着活泼,带着动作,摘几朵芬芳,闻几种颜色,眼,鼻,同知,同赏。

潇潇姑娘不同,她的赏花,总是带着一丝寂寞。远观,不亵玩,是她的坚持。潇潇姑娘的心思很浅,但她赏花的做法,在整个章台柳院恐怕没有人能完全了解。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他人的赏花,是赏而玩之,潇潇姑娘的赏花,是赏而叹之。叹的是一种怜爱,叹的是一种悲哀。

因为不论这朵花开的有多盛,花香飘多远,也不过是一时之景。花如人,人如花,无期之美,两者皆非。

潇潇姑娘自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章台柳院,这座景山府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虽是自命高雅,但在潇潇姑娘看来,也不过是繁华下的黑泥,只是艳花,却也是总要春泥来护的。

二八佳人,正是春情正浓,芳心悸动的年华,潇潇姑娘渴望的是一份最纯粹的感情,只是她也明白,以自己在章台柳院的地位,要赎身,犹如登天之难。纵是有多情才子肯为情付出,一曲动景山的潇潇姑娘,也是万金不换。能以权赎身的上流,眼中更不可能看尽一位风尘女子,所以从前的潇潇姑娘纵是赏花而自叹。

但这一切,从潇潇姑娘一见无缺公子之后就改变了。

从前,潇潇唯有在拂弦一曲之时,才能稍抒心中的哀婉。那时的她,心中仍是天真,怀抱梦想,虽知梦,遥不可及,但若是连支撑自己的梦境都破碎,那潇潇早就失去了对世间的留恋。

有梦想的人,眼神总还存着一分希望,只是生于烟花,绚烂之梦再璀璨,也不过一瞬,所以在那日潇潇姑娘被吩咐要服侍一位贵人之时,潇潇姑娘的梦就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梦虽然破了,但潇潇姑娘那天见到的却不是阴天,那日的邂逅,对潇潇来说正如雨后的彩虹,哭过的眼珠,还带着朦胧,带着水气,可眼对眼,情生只在一眼照会。

那日之后,潇潇姑娘又有了梦,新的梦。

能拥有梦,对潇潇姑娘来说是奢侈的。潇潇姑娘的心很浅,她的奢望也很浅,潇潇知道无缺公子是一名贵人,以自己的身份,恐难高攀,所以她的所求,不过是还拥有纯洁之心之时,能为心上人演奏一曲。

潇潇姑娘感觉自己是幸福的,书上的故事,是他人的事,而自己能遇见心上之人,是自己的幸。

情之幸,也是不幸,无果之痴情,也最是残忍。无缺公子的消息已经有一月没有传来,潇潇姑娘为他担忧,心神飘忽不定,就连往日里最喜欢的音律都难以入耳,更不论一曲解愁了。

虽早知自己再坚持,也很有可能等不到想见的人,潇潇姑娘却仍是坚持,因为她觉得,最无情的不是等不到结果,最无情的常常就是结果。

因心中愁绪,无情抒曲,潇潇姑娘杵在冷夜阁已经一周了。管事的妇人,鸨妈也不是没来关心过,但好说歹说,她们也不知道潇潇是中了什么邪,只是一个劲的唉声叹气。不知症结,无以为解。又找来了章台柳院里平日和潇潇最要好的盼盼姑娘。

人,是找来了。但一问结果,竟是连盼盼姑娘也是摇头叹气,再不言语,所得的,是无解之解。潇潇姑娘这样的状况,也只能以病体不见人来一挡来客。但再是病体,一周以过,总要给出一个说法,总不能潇潇姑娘这样的台柱子一场大病还能生一周之久啊。

......

潇潇姑娘不见人的真正原因,在这章台柳院也鲜有人知,环儿只是刚入内院的小侍女,自然不知道此事。

此刻她正站在冷夜阁之前,请服侍潇潇姑娘的丫鬟代为通报。潇潇姑娘不见客,所以潇潇姑娘的丫鬟雨儿自然也是不欢迎来人的。环儿姑娘堆着笑,得到的却是一张冷脸。

若说这整座章台柳院谁和潇潇姑娘最要好,众人皆知的是盼盼姑娘,但其实身为潇潇姑娘的丫鬟,雨儿才是最了解潇潇的人,所以她和潇潇姑娘的关系绝不比盼盼姑娘远。

要是雨儿来说,章台柳院放出的风声没错,潇潇姑娘的确得病了,只不过她得的,是相思之症。心病,只有心药能医,雨儿虽然心疼,也劝解了数回,但她也深知潇潇姑娘甚为固执。

环儿姑娘在这般好话说尽,雨儿为潇潇姑娘的心情考虑,也是不怎么理睬的。眼看雨儿这么不知趣,说道最后,环儿姑娘只能抬出对方是一位贵人来侧面威胁雨儿。

听到对方是能让李公子都吃了亏,雨儿的眼中也是闪过了一道异光。李公子虽然身份不凡,但在景山府也并不是无人可比,重要的是潇潇姑娘陷入情劫,若是对方真有魅力能帮助自家姑娘走出心病,倒也有一见的价值。

思及此处,雨儿也是眼珠一转,应了下来。

眼看雨儿答应,环儿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块石头,毕竟能胜过李公子的人,也不一定能得罪章台柳院的台柱子,一曲千金不换的潇潇姑娘在景山府有多少拥趸,难以数计。对方不愿意得罪潇潇姑娘,那怪罪的便很有可能是没什么背景的环儿自己了。

......

冷夜阁,迎雨楼,一帘紫水,遮碧幽。

帘后,应是一曲金不换的潇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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