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宿舍楼时,孟由君听到有人说。
她头都不回,径直爬上楼梯,这些话算什么,作为徐丛青时的她,经历过比这汹涌千百倍的流言,甚至,最后被流言勒住脖颈,活活吊死。
爬上五楼,住在五楼的学生们每天早晚都要见面,大多眼熟,一见孟由君回来,忙不迭端着盆、梳着头跟上来,“听说苏迁跟你表白了?真的假的?”
“我去,牛逼啊姐妹儿,你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没听你说过啊。”
“是不是早有奸情,老实交代。”
砸过来的话里,很多暗戳戳夹着恶意,孟由君笑而不语,往503室走,直到有一个女生问,“你们在一块了吗?”
“嗯哼。”孟由君算是应了一句,丢下后面一堆叹气惋惜不解的声音,进了宿舍。
一个宿舍六个人,上下铺,徐林林正盘腿坐在自己的上铺打电话。
“没有,我没乱花钱……我中午吃的炒饭,才八块……没喝饮料,也没买零食,真的……下午没课,不逛街,哪有钱逛街……”一听就是在和她妈妈打电话。
徐林林看到孟由君,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宿舍其他舍友兴奋地凑过来,问的还是那些话,真在一起啦,苏迁为什么会喜欢你,你们俩怎么样怎么样巴拉巴拉的,孟由君敷衍一通,坐到床上,放下帐子前看了眼徐林林,她应该在等她的道歉,但她现在没精力去哄这位被宠坏的刁蛮公主了,她在想一个问题。
苏有志有苏迁和苏城两个儿子,出现在他梦中、被他折磨的是哪个?
一开始,孟由君以为是苏城,但此刻,她更倾向于苏迁,在电梯里唠叨苏城“少看手机,对视力不好。”、替苏城扶电梯门、一家人出外就餐,对比这些,他对苏迁的态度更像是对一个外人。
因为是前妻生下的,留在家里很碍眼,所以要除去他?
“文文,我告诉你哦,以后交朋友一定得看清人品,”帐子外,徐林林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进来,“有些人,你看着挺老实挺文静的,其实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什么朋友、同学、闺蜜,跟男人一比,屁都不是!这种人,活脱脱的当(四声)妇转世。”
舍友李文文尴尬地应和,“呵呵,是吗。”
孟由君猛地掀开帘子,脸上的寒意让正巧看过来的徐林林的心脏冷不丁抽搐了一下,后背紧跟着乍起寒毛,谁知下一刻,孟由君无奈一笑,“打完电话了?”
“呃,打完了。”徐林林没缓过劲,木木地说,刚才是她心虚导致的错觉?放屁,她为什么要心虚,别过脸,一副不想搭理孟由君的样子。
“要不要对一下PPT?”孟由君又问。
“你自己做的,你自己上台讲去呗。”
“还生气呢?对不起,是我失约了,我道歉,晚上请你吃饭,当是赔罪了,行不行?”
徐林林别扭了一会儿,“小火锅。”
“大火锅都成。”
“那还差不多,”徐林林翻身下床,“以后要是再见色忘友,就绝交!”
“……我有男朋友了。”
“我可以分一点时间给他,但只是一点,多了不给。”徐林林像个耍小性子的孩子。
“……”
处理好苏城的伤势后,结婚纪念日的庆祝安排自然泡汤,苏有志将许方慧和苏城送回家里,以“公司有事”为借口驱车离开了小区。
前方是十字路口,绿灯转红灯,苏有志缓缓踩下了刹车。
想起苏城挂在上嘴唇的血,苏有志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是心疼苏城,当然,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心疼自己的小儿子,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苏迁。
他该拿这个大儿子怎么办?
自从一个月前,他在储物室的那张老柜子的底部翻出那本日记后,他就开始变得惶惶不安。
日记是苏迁写于宋书刚去世的那段时间。
那时,苏迁才11岁,他以青涩却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对他咬牙切齿的恨。
他逼死了妈妈,他是个杀人凶手!警察为什么不抓他?
该死的是他和他的情人,还有那个私生子!
妈妈守了这房子十三年,那个女人凭什么霸占妈妈的房子?睡在妈妈的床上?他们不怕妈妈半夜去找他们吗?
妈妈,去找他们,去惩罚他们,去杀死他们!
当苏有志看到这几句用鲜红色水笔写下的句子时,惊得太阳穴直跳,许方慧在旁边尖叫连连,“你儿子是个变态!他不光想杀了我,还想杀了你这亲爸,他不会伤害城城吧?苏有志,以后不准他进家门!”
日记里,苏迁从未提起过他的名字,也从没写过“父亲”、“爸爸”之类的称呼,只用一个“他”代替,可见他对他的恨意之浓。
如果11岁的苏迁就想让他去死,那经过这八年的怨气积攒、不断发生的矛盾冲突,此时的苏迁,聪明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举止之间像极了出身名门的宋书,他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和智力,以及杀死他的能力——想起这点,苏有志就心慌得厉害。
他这是哪是养了一个儿子,分明是养了一个枕着匕首的仇人!
苏有志又想起了苏城鼻下挂着两条血、可怜兮兮的样子,今天苏迁的拳头打在了苏城脸上,明天会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敢保证。
红灯还有十几秒,趁着这个间隙,苏有志拿起电话拨出一个电话。
“你好,郑医生今天有时间吗……呃,那明天呢……下午四点是吧,好,帮我预约一下。”
第二天早上,孟由君看着手机,和徐林林一块走出宿舍楼。
苏迁的微信名也叫苏迁,直白诚实。
自从昨天两人互加微信后,聊天框里除了位于顶部的“对方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外,没有一条消息,连睡前的“晚安”都没有,他果真没什么恋爱经验。
忽然,挽着孟由君的徐林林停下了,以一种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语气说,“还挺殷勤的。”
孟由君抬头看去,明艳的阳光下,苏迁站在大片绿意盎然扶风而起的柳荫前,穿着一件白衬衫,他似乎有无数的白衬衫,款式相似,长度相似,但又能从充满设计感的细节里分辨出每件衬衫不是同一件,且件件出自名家。
他左肩挎着黑色背包,站在距离宿舍大门十多米的地方,望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