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突突的三轮车在车站售票处门口停下,回头叫了一声,“到了!”
韩庆余先是探个头看了一眼,确认之后背着书包跳了下来,拿出三块钱递给师傅,“谢谢啊。”
师傅笑着接过钱,“先进去买张票吧。”三轮车调个头,跑向出口处了。
他擦擦手心的汗,进了售票厅。
本以为没有姐姐送,会慌呢,还好,还好。
城里的车站与县里的大不相同,进侯车室要凭车票,还要把行李放在那个传送带上过一下小黑屋子,有违禁物品会被没收……
昨晚姐姐大致将这些流程和设备讲了一遍,一会儿自己应该能轻松应付。
定定神,抬头找到写有“售票窗口”四个字的格子,他挑了一个人少的排起队来。
右手插在短裤兜里,漫无目的看着四周,时间过得很快,十多个人三五分钟就排到了他。
“羊倌镇多少钱?”他低头凑到小口处问了一句。
“十八,九点半的啊。”
“行。”他把钱递到小窗口里。
售票员将钱过了一下点钞机,在面前那个键盘上敲了几下,一旁的机器嚓嚓的出来一个纸条。次啦一撕,递了出来。
韩庆余接过来看了一眼,目的地一栏写着辰阳县,愣了一下赶紧站到一边把位置让出来。
是了,应该错不了。姐姐说有时候会没有直达镇上的票,但是到县城的车都会经过镇子,票面上一般是打印的是辰阳县,也是一样的。
他在书包带上抹一把手汗,捏着车票到了侯车厅入口,先是把票给人看了一眼,又忙将书包取下放在传送带上,过了入口,捡起书包背了起来。
大概扫了一眼,有十多个进站口,每一个进站口各配一个检票员和一个到达地的牌子。他看一眼时间,八点四十,应该还早,便找了个离检票员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诶?你这还不到时间,一进去可就不能出来了。”第三检票员拦住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
“那同志,现在几点了?”
“那不挂着表呢?”检票员瞟一眼大厅的钟表,没好气的道:“还有十分钟九点,你这十点半还早呢。”
“哦,同志,快到时间能叫我一声吗?”
“放心吧,每一辆车我们都会提早半小时提醒乘客上车的。”
“好,好,麻烦了。”中年男子提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韩庆余心头有一丝异样,如果是爹来,他大概也会晕头转向吧。
“辰阳县的上车了,请在五号检票口进站乘车!辰阳县……”广播在挑商的侯车大厅响起。
他把书放进书包,拉上拉链背好,掏出上衣口袋车票向五号检票口走过去。
“好的,进去正对着的车子就是。”检票员撕掉票根,将车票递还给他。
韩庆余笑着点点头进去了,正对着的车子前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辰阳县。
坐在车上,韩庆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等车子出发,傍晚时分他就能到家了。
……
车身晃晃悠悠,韩庆余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中也没有吃一点儿东西。有时候醒来强撑着眼皮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比妈的唠叨更加催眠,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车厢里放着热闹的武侠电影,刀枪棍棒耍得好不威风。有人津津有味的盯着前方的小屏幕,有人说说笑笑,有人成把的嗑着瓜子,还有孩童哇哇哭闹,偏就是这么混杂的地方,韩庆余睡得雷打不动死猪一样。
半路上偶有人下车,他登时醒来,像被人叫醒了似的。后来他还特意琢磨过这事,有了以下猜想:车子晃动犹如摇篮,窝在座里前后左右都被围着,自然是适合睡觉且容易入睡的;窗外的事物像放电影一般倒退,多而不精抓又抓不住,糊里糊涂不就睡着了。
车子开始颠簸,韩庆余被颠醒了。他揉揉眼睛瞥了一眼窗外,日头西斜,田地房屋都变得熟悉起来,这是要到家了。
他打起精神,收拾一下书包,做好随时下车的准备。扒到前边的椅背上,肚子里咕噜叫起来,妈晚上应该会做一顿好吃的吧?
太阳沉下地平线,西边团团火烧云映红了半个天空。车子在羊倌镇车站停了下来,韩庆余在售票员的催促声中跳下了车。
“庆余!”韩林氏一看到儿子,脸色柔软下来,眉眼里尽是笑意,扶着自行车挥手。
“妈?!您怎么来了?”韩庆余又惊又喜,跑到韩林氏身边,“等久了吧?不是说不让接嘛。”
韩林氏拉住儿子的手,“本来你爹要来的,被他们叫去帮忙了。这几天在城里好玩儿吗?”
韩庆余抿嘴做思考状,“恩……,好不好玩不好说,但是真的长了不少见识。妈,你知不知道,以前是咱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我在现实中真的摸到了,而且姐还带我去吃了很多没见过的食物,真好吃……”
韩林氏温柔笑着,满眼都是儿子兴奋的脸庞,耳边是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她静静听着,看来不虚此行,既长了见识人也变得健谈了。
“对了,你姐姐今天中午打电话说选学校专业让我们听你的,你俩怎么商量的?”韩林氏趁儿子吃烧饼的空档问道。
韩庆余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道:“等咱回家再说,先让我填填肚子,饿死了!”
“慢点,慢点吃。”韩林氏取下他的书包,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韩庆余连三赶四把烧饼下了肚,拍拍车座,“妈帮我拿着书包,上车,我带您。”
“哎。”
晚饭后,韩林氏收拾好灶房,洗了个菜瓜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你干嘛?孩子今天刚到家。”韩国富在院里叫她,嫌她追得紧。
韩林氏白他一眼没搭理他,仍旧轻拍着门板,“庆余,吃菜瓜不?”
韩庆余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拉开门出来,“妈,咱俩一人一半。”
“好,好。你爹买这个菜瓜可真是买着了,又脆又甜,闻着还香。”韩林氏拿个凳子在院子里坐下。
“爹,您也来一点儿?”韩庆余凑到韩国富身旁蹲下。
“我不吃。”韩国富目不斜视,好像被电视上的新闻联播深深吸引。
韩庆余从中间掰成两半,咬了一口,把另一半递给韩林氏,“妈,嗯,真好吃。”
韩国富眼里涌出浓浓笑意,绷着脸,嘴角却快速上扬了一下。
院里燃着一束艾草,苦香苦香的味道飘在院中,呼一口,心底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