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烙清没死,她用最冒险、却也是最直接的方法给自己洗脱了嫌疑。
但是府衙养的犬死了,猫也死了。
偏偏闫烙清没死。
徐大人心思百转,惊堂木又是一拍,目光凌厉地朝仍旧跪在地上地丫鬟射去,“你这刁奴,为何撒谎?老实交代,许小娘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闫烙清眼神轻蔑,这个徐大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先不说这丫鬟是不是杀人凶手,但被人收买了是肯定的,再加上先前她那一番话,刻意隐瞒了那位表小姐。
那位表小姐,是死者最后接触的人,不对...
许小娘最后接触的人是地上这个丫鬟。
丫鬟方才说,她亲眼看到徐小娘服食了甜酥糕之后,毒发身亡。
闫烙清眼睛一眯,锐利的眸光投向了丫鬟。
两种可能。
第一,丫鬟在替表小姐隐瞒。
第二,丫鬟故意露出破绽,要拉表小姐当替罪羊。
这二种不论哪一种,表小姐此人不在现场,这个案子如何能审?
这府衙徐大人不将表小姐宣来就罢,见定不了她的罪,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了看似无权无势无靠山的丫鬟,一副急着推出个人顶罪好快快结案的模样。
如此不作为的父母官,不存在也罢,就是不知道他后面的人是哪位。
柳庄严将许小娘的尸首整理好,一丝不苟地将白布盖上。
“徐大人。”他声音阴冷,似带着幽冥五府的煞气。
徐大人面色肃然,疑惑看向他。
那个如地狱鬼使一般的男人,小心翼翼抱起地上的尸首,留给他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说,“这个案子,移交玄镜司。”
若动手的真是那人,顺天府根本上处置不了。
是命令,不由分说,不容置喙。
御史百官,玄镜司不隶属于任何一层,独立于百官之外,不受权势威胁,甚至不受皇权约束。
据说是第一代先祖留下来的,作了规定,皇权不得干涉玄镜司办案,违者直接剥掉官职,流放蛮荒。
一代一代,皆是如此。
同样,玄镜司不涉朝政,只办案。
准确地说,只替权贵办案,也只办权贵的案。
徐大人胸口闷了一口气,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敢讪讪应了一声,“哎!”
柳庄严走了,不需要吩咐,柳府的下人将丫鬟也一并拖走。
待人走远了,徐大人摊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等缓过来,又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那人走的方向,“祖宗,这些祖宗!本官...本官是顺天府尹!三品朝廷命官!正三品!”
暗处的闫烙清:“.......”
也不知道这个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要心机没心机,要能力没能力,要手段没手段。
难道,皇帝是看上了他没脑子么?
看在他这么蠢的份上,她觉得自己可以放过他一马,她有预感,这个没脑子没心机又没颜值的正三品官员,肯定会有人教训他的。
闫烙清浑身一个哆嗦,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正三品官府尹大人一拍大腿,“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郡主这次不会放过我了,我得赶紧想想,这次要用什么理由...”
闫烙清一路跟他到了府衙停尸房。
“郡主,那闫烙清太狡诈了,还搬出太子殿下来压我,实在是仗势欺人,目无法纪!”
目无法纪的闫烙清:“......”
“郡主,那柳家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拿臣妻儿的性命来威胁臣,更过分的是,他拿玄镜司来压臣!”
不是好东西的柳庄严:“阿嚏——”
“郡主,还有那丫鬟,臣瞧着她——”
有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他,“行了,这些缘由不必同我说,把嘴巴给我闭紧了,今日的事,要是敢泄露半句......”
徐大人赶忙发誓,“郡主放心,臣晓得轻重。”
闫烙清轻手轻脚晃上屋顶,掀开一块瓦,在徐大人面前,影影绰绰站了一道身影,那女子同徐大人说了几句话,就着帕子,动作优雅地掀开了身旁桌上的白布,“那几个刁民还在闹么?”
她背着她,闫烙清看不见她的脸,再加上她带着及膝的面纱,闫烙清只觉得她的声音有点熟悉,那身形也有些熟悉。
桌上那具尸体她却是看清了。
是一个孩子!
男孩子!
那孩子长了一张干净清秀的脸。
她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清和疏离,就是这样好听的声音,听在徐大人耳中,却如恶魔催魂般,三魂七魄险些被吓得散了。
他抖着身子,抖着声音,“时不时的,还会堵着臣。”他见女子面色不好,又赶紧道,“不过郡主放心,臣会尽快处理好。”
那女子擦了擦手,将帕子一扔,“处理好?你打算怎么处理?”
徐大人不哆嗦了,拧着眉头认认真真想着她的问题,“臣把他们都送到乡下!”
女子转过身,背着他,背着手,然后一侧头,问他,“徐大人,本郡主说过很多次,要一个人闭嘴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最好用的...你可记得?”
徐大人垂下了头,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记...记得。”
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记得就好,若是不记得了,本郡主不介意再教教你。”
闫烙清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是她!
姓庄的那个...
叫什么来着,噢庄子撷。
祁恣轶的表妹。
待人都走了,闫烙清身形一闪再闪,进了屋子关上门。
白布一掀,那孩子青涩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渗出丝丝血色,遍布如此,像是一副勾勒精致的画。
有一股腐烂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檀木熏香,闻得人鼻子发养。
她掀开他的衣服,猛地,僵住了手。
眸中的光越发冷了,甚至于体内滚烫的血液都灌入了碎冰,冻得她身子发僵。
入目的那具身子,斑驳交错的鞭痕,刀痕,针孔,烫痕,各种伤痕,层层叠叠,附着在那层皮上,勉强挡住了底下凸出来的骨头。
“牲口!”
这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
前世二十年,她受尽了来自人类四面八方的恶意,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把这天给掀了,把这人类世界给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