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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爷爷走了

初入职场没多久的梅紫,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全新的转变。命运又让梅紫经历了一场死亡的离别。梅紫八十三岁高龄的爷爷,因突发急病逝世了。这是梅紫第一次目睹身边的亲人离世,而且还是最疼梅紫的爷爷,梅紫内心万分的不舍,终究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离世。爷爷的离世带给梅紫的感觉,除了身不由己,还有无力回天的伤痛。

爷爷离世前一刻,刚从工厂下班回家的梅紫,被父亲叫到面前。梅紫见父亲神色凝重,眼里隐隐含着泪水,心里顿时慌了。这是梅紫有记忆已来,第二次见到父亲流泪,梅紫的脑海里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父亲低着沙哑的嗓子,心情沉重地对梅紫说:“你赶紧到爷爷的房里,去见你爷爷最后一面吧!你爷爷现在状态很不好,病了几天,饭也吃不下,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恐怕大限将至,捱不了多少时日了!去吧!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梅紫听了心里一惊,整个人愣住了,脑海里乱成一团,一瞬间无数个念头掠过脑海,爷爷要死了?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前几日跟爷爷说话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不就是个感冒吗?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严重了?父亲还说什么爷爷大限将至,没多少时间了。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爷爷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死的。像爷爷这么好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啊!好人有好报,不是说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吗?爷爷有老天爷保佑,怎么会就要死了呢?可是,父亲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而且,父亲哭过,这是自己第二次见父亲哭。难道这是真的?爷爷要死了?不,我不要爷爷死!平素爷爷最疼我了,我还没尽什么孝道,还没好好孝顺孝顺他,爷爷不能这么快就离开我!这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梅紫脑海里各种念头在转个不停,并没有想起要回答父亲的话。

父亲看着愣在面前的梅紫,忍着悲痛对梅紫说:“你发什么愣?还呆在这里干吗?你没听见我说了什么吗?平时你爷爷最疼你了,现在他强撑着还剩一口气了,还不快去看你爷爷!见他最后一面。”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了,转过身朝爷爷的房间走去。

听了父亲的话,梅紫一下子惊醒过来,紧跟着父亲的身后,来到爷爷的床头,见了爷爷最后一面。躺在床上的爷爷,气若游丝,父亲说爷爷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仅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爷爷枯瘦如柴、双目无光,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梅紫第一次面对身边最亲的人即将离世,心中既悲痛又害怕,更不愿意爷爷就此离去。梅紫想起爷爷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爷爷,爷爷!”梅紫流着泪呼唤了两声,爷爷没有像平时一样温和的笑着回应梅紫,但梅紫看见,爷爷的嘴角很努力地动了动,爷爷似乎想对梅紫说些什么,但已无能为力了,爷爷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爷爷就要死了,梅紫害怕极了。全家的人都在爷爷的床头站着,伤心的看着即将离世的爷爷。梅紫不敢哭出声音,怕惊扰了爷爷,只能强忍着任眼泪从脸上不住地流下来。直到此时此刻,梅紫终于知道,爷爷是真的要死了。梅紫很伤心,心里一万个不舍得,希望有奇迹出现。

小时候的梅紫,就是跟在爷爷身后的小尾巴。平时总是跟着爷爷一起,下地种菜、种花生、收玉米,爷爷去干田地里的活,梅紫都会跟去帮忙。爷爷锄地,梅紫拨草。爷爷种花生,梅紫帮着给花生种子覆上泥土。爷爷收玉米,梅紫帮着掰玉米。爷爷上山打草砍柴,梅紫也拿把小镰刀跟在后面割草。爷爷做咸菜、晒红薯干,梅紫就在旁边学着做。小时候,爷爷晒的红薯干就是梅紫口袋里最好的零食,甜滋滋的,味道好极了。爷爷去看电影,梅紫跟在旁边,帮忙扛小凳子,爷孙俩在放映场里嗑着五香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电影。

梅紫上学了,爷爷每天早上做好面条,总会盛上满满一大碗给梅紫,满面笑容地对梅紫说着每天都一样的话:“赶紧吃,吃饱了赶紧上学,别迟到了。记得听老师的话,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梅紫每次接过爷爷递过来的面条,都是一边飞快地吃着一边一如继往地回应爷爷说:“爷爷,知道了。我一定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放心好了!”

梅紫放学回到家里,爷爷就已经做好饭了。爷爷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田地里一年四季也有收成,家里的日子虽然并不富足,但梅紫觉得生活并不苦。爷爷对梅紫也是很疼爱的,每次香港的六姑婆回来了,爷爷总会背着其它的家人,偷偷地把六姑婆给他的朱古力糖果拿给梅紫吃。爷爷还经常拿六姑婆给他的零用钱给梅紫买文具,买小零食。

夏天时,爷爷总会时不时地塞给梅紫两毛钱,笑着对梅紫说:“天气那么热,拿去买根冰棍吃,降降温。”

梅紫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爷爷看见梅紫大冬天的穿着一双塑料凉鞋,袜子破了,脚指头都露了出来。爷爷心疼地对梅紫说:“你的袜子破了,又没布鞋子穿,脚一定很冷吧!你的爸爸也真是的,都不知道买双布鞋子给你。这大冬天的,厚袜子也没给你备两双,你也不晓得跟你妈说说,真难为你了。”

梅紫有点无奈地说:“爷爷,是有点冷,但我能顶得住。没办法,我的袜子都破了,我没有其它的好袜子了,也没有布鞋,只能穿着它了。家里没什么钱,我不需要买什么布鞋子,也不用买什么厚袜子。没关系的,爷爷你不用担心我。”

爷爷摸了摸梅紫的头,心疼地说:“梅紫真懂事!你在这里等爷爷回来,爷爷给你找双新袜子回来。”

爷爷没再说话了,转身走开了。不一会儿,爷爷手上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子回来,爷爷把袜子递给梅紫,爷爷怜惜地说:“快穿上,别冷到脚了,冻出萝卜疮来就不好了。”

梅紫知道,那双羊毛袜子,是六姑婆中秋节回来探亲时带回来给爷爷的,那双厚厚的崭新的羊毛袜子,爷爷还没舍得穿上。梅紫接过袜子穿上,冰凉的脚上渐渐有点暖和。梅紫知道,爷爷是最爱自己的。大冬天的,全家没有一个人知道,梅紫穿着一双露出脚指头的破袜子,只有爷爷看到了。家里心疼梅紫的,就只有爷爷了。

小时候的梅紫,长得十分的瘦弱。因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没什么油水的食物,所以很容易就会饿。爷爷总担心梅紫吃不饱,就会在午饭和晚饭之间煮些蕃薯或是玉米之类的杂粮给梅紫吃。如果没有这些杂粮,爷爷有时会烙葱油饼。家里有鸡蛋时,爷爷早上煮面条时会煎个荷包蛋放在梅紫的碗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爷爷总会惦记着给梅紫留一份,爷爷总是以他的慈爱心疼梅紫。

梅紫想起小时候种种往事,现在看见爷爷气若游丝、即将离世的样子,心里很难受。梅紫从小跟在爷爷身边,对爷爷感情很深厚。梅紫看着眼前即将离世的爷爷,心里头是十万分的不舍。梅紫心想,这世上真的有老天爷吗?有菩萨吗?有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吗?如果有,请老天爷、菩萨和观音娘娘救救爷爷,不要让爷爷死。求求你们了!老天爷、菩萨、观音娘娘,我愿意减去自己的寿命,换爷爷可以多活十年八年的。老天爷、菩萨、观音娘娘,你们听见了吗?求求你们了!我现在自己开始上班赚钱了,有工资发了,自己有钱可以好好孝顺爷爷了。老天爷、菩萨、观音娘娘,你们可不可以让我爷爷多活些日子,让爷爷享受享受我的孝顺。以前都是爷爷在照顾我,现在我想换我来照顾他。老天爷、菩萨、观音娘娘,如果爷爷活过来了,以后我必诚心拜佛,逢初一十五必烧香,再也不说求神拜佛烧香是封建迷信的胡话了。

此时此刻,梅紫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听见自己的心愿,让爷爷不用死。梅紫之前听母亲说爷爷病了,吃不下饭。下班回家之前,梅紫特意去了药店,买了两盒蜂王浆,本想着给爷爷补补身子,让爷爷早日康复。可是,等梅紫拿着蜂王浆回家,爷爷已经是连蜂王浆也无法饮用了。老天爷、菩萨和观音娘娘可能开了小差,没有听到梅紫的祈求。可恶的死神,倒是来的挺快的,快马加鞭的赶来,把爷爷接走了。尽管梅紫是那么的伤心和不舍,最爱梅紫的爷爷还是死了。

爷爷死了,父亲到镇上的邮电局发了加急电报给香港的六姑婆和广州的八姑婆。收到电报的六姑婆和八姑婆连忙赶回来参加丧礼。所有的亲戚也来向爷爷告别,盖棺前,梅紫看了爷爷最后几眼,爷爷躺在棺材里,样貌除了清瘦些,一如往日的安详。亲戚们都说爷爷走得安详。

爷爷的棺材是爷爷早些年就备下的,一直放在村边的一间小泥砖房里锁着。梅紫曾和爷爷去看过一次,梅紫记得自己曾问过爷爷:“爷爷,这棺材不是死人才用的吗?你又没死,为什么要提早备好棺木?”

爷爷笑笑说:“年纪大了,人总是要死的,谁也逃不掉。提前备好了,自然会用得上,这叫有备无患!”

梅紫连忙对爷爷说:“呸!呸!呸!爷爷长命百岁!爷爷是不会死的!我不让爷爷死,我要爷爷一直陪着我。”

爷爷笑笑说:“傻丫头,是人都会死的。爷爷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爷爷总有一天也会死,爷爷死不死,什么时候死,阎王爷说了算。阎王爷什么时候来,爷爷就什么时候走。这提前准备的棺木就派上用场了。”

而今,这副棺材,爷爷是真用上了。爷爷的丧礼在小村中搞了三天三夜,出钱出力的六姑婆让爷爷的丧礼搞得风风光光的,请了锁呐队连着吹了三天的锁呐,丧礼的送行宴也办了三天,村子里的人都来为爷爷送行。把爷爷体面的送走,六姑婆说,这是她能为大哥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自此之后,兄妹阴阳相隔,永生不得相见,再见便是黄泉之下了。一直以来,六姑婆和爷爷的兄妹感情都很深。每年爷爷的生日,六姑婆必定会从香港回来为爷爷办寿宴。除了邀请亲戚朋友之外,六姑婆还会将村子里上了辈分的老人一并请来赴宴。宴席上的食材、烟酒、菜式,六姑婆都会亲自一一打点,甚至连宴请名单也要过目。每年爷爷的生日宴席,在六姑婆事无巨细的打点下,都办得热闹而体面。而今,爷爷的丧礼,六姑婆坚持也要搞得风光而体面。六姑婆说了,丧礼不能从简,一定要办得体面,这是最后一次为她娘家的大哥尽心了。父亲依了六姑婆,为爷爷办了一个小村里最为体面的丧礼。

爷爷走后,梅紫能为爷爷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爷爷放在心里。爷爷就葬在村子对面的山岗上,爷爷下葬的地方,是六姑婆请的风水师挑选出来的风水宝地。风水师说了,这地方旺后代子孙。六姑婆说,此地甚好,大哥生前最看重后代子孙了。葬在这里,也算是随了他生前的心愿了。每次梅紫想爷爷了,就望一眼那座小山岗。

梅紫从小在爷爷的照顾下长大,梅紫对爷爷的感情,比对父母还要深厚还要亲。爷爷虽然走了,但爷爷的样子梅紫一直记得。爷爷煮各种食材的样子,爷爷下地干活的样子,爷爷上山割草的样子,爷爷看电影时的样子,爷爷吃饭喝茶的样子,还有爷爷偷偷塞钱给梅紫去买零食的样子,爷爷生前所有的样子,爷爷的音容笑貌,梅紫都一一记得。爷爷的死亡,让梅紫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几天之前,梅紫还跟爷爷说着就快发工资了,发了工资就买苹果给爷爷吃。几天之后,爷爷已经走了。梅紫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深刻的认识,脆弱的生命在死亡面前根本无力挣扎,人力无法胜天,任你怎样想尽办法、费尽心机,到最后,谁也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所有的人,无论贫贱富贵、权势高低、善良还是邪恶、好人还是坏人,在死神面前一律平等,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所有或高贵或低贱的身份,在死神面前都会归零。一律只有一个身份,都是将死之人。老天爷总是偏心,世上总有许多数不尽道不清的不公平。只有死神,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当死神前来扣门时,谁也跑不掉。星斗小民也好,权势通天也罢,到头来都是死路一条,没有谁会例外。

梅紫最爱的爷爷走了,梅紫相信,死神一定会将善良的爷爷带上天堂,爷爷就住在天上的某一颗星星里面,与天上的神仙相邻。或许,爷爷会住在嫦娥仙姑的附近,与嫦娥仙姑作伴,爷爷在天上就不会孤独了。小时候,爷爷曾跟梅紫说过,长大了要做个好人。坏人,老天爷会惩罚他死后下地狱的。好人,死后就会上天堂,跟天上的神仙住在一起。爷爷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一世与人无争,淡泊处世,随遇而安。像爷爷这样的好人,死后一定会上天堂的。梅紫知道,天上的某一颗星星,便是爷爷最后的归宿。每当梅紫眺望夜空,眼中所见的星光,便是爷爷慈祥的爱。在梅紫心中,爷爷的爱从未离开,必将与星空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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