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觉得自己真的死了,浑身上下巨疼无比,当她闭上眼睛的那刻,她却忽的看见了自己的兄长,一个活生生的兄长,一边喊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向自己冲过来,苏予满心苦楚,最后的时刻,她却不知道怎么去面见自己的亲人,泪水从脸颊滑落,世界一片黑暗,一举并吞没了一切。
一阵阵药香从院里飘入屋内,玉祥摇了摇扇子好使这火苗保持不灭,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湘披着大袄站在门外,玉祥见了赶忙放下扇子迎上去,苏予的院子不光内里暖和,外边也是燃着地炉的,这还是因为苏予出生的时候早产,心脉微弱,断了奶就请名医来调理也不见得养起来多少肉,没得办法,父亲又怕她冷着冻着,到了冬天就给自家小妹花了大价钱造了这隐藏地炉。
苏湘先脱了大袄进的门来,玉祥俯身一鞠礼,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袄子,苏湘一路从书院走来未撑伞,雪落在发鬓上此刻却也融了,玉祥见了转身正准备给大少爷拧块巾布擦擦脸时,苏湘出声喊住了她:“你不必忙活了,我此次也不待多久,你拿着我的牌子,将药煎好之后去库房取今早刚进来的野参,炖成鸡汤给小丫头好好补补身子罢。”玉祥接过了他递来的玉牌,又一俯身,领命去了。苏湘轻轻拍了拍卧房的雕花木门,屋内没有动静,微微蹙眉,抬手将门推开。
屋内依旧燃烧着苏予平日喜欢的熏香,屏风后的榻上静静地卧着一人,苏湘轻轻走到床沿坐下,抚了抚自家小妹的脸,很是头疼,前几日那皇太子邀约着各位侯爵国戚的世子们去了城外的猎区狩猎,几个皇子也在场,美名其曰都是年少的男子活动身体,顺便增进兄弟哥几个的情感,却不知是不是存在了些拉拢的心思,进的猎物都是珍奇品。
苏湘心疼的揉捏着小妹手上的青紫痕迹,那日太子府的人来传话,正巧就碰见了刚刚下学回来的自家妹子,苏予的性子又是一个野的,从小到大给爹操了不少的心,听得太子举办狩猎场,皇二子也会到场,一阵嚷嚷着要去见自家的堂哥,不给去就要在地上打滚,苏湘也不好让爹爹看见这么宝贝的闺女在地上乱滚,只得同意了她去,不过猎场不可带着家眷,他废了心思将小妹打扮成小侍卫,带着上了马车,前面安稳的到了地方,可结果谁能料到苏予会被疯马突的踹倒在地,吓得苏湘急忙奔去抱起找太医。
思索间,苏湘的手不由得摩擦的用力了些,床上躺着的人被按的疼了,哼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苏予就觉得自己的头痛的快要裂开,脑袋里乱哄哄的,一些记忆一段段被割成了碎片,又自行组在了一起,断断续续的,梦里也不知是谁一直按着自己的手,温热的手掌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挨了罚后,大哥帮自己轻轻按揉的触感,就是这家伙总下手不知轻重,常常把自己按的又疼的冒出眼泪花。
苏湘听得声音,忙把思绪抽回来,关切的看着苏予,苏予眼前模糊了片刻,直直盯着面前的人,一时间挣扎的要坐起来,苏湘赶忙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头,正要开口训斥几句,就见苏予的眼睛变得通红,含着泪的看着自己,苏湘有些奇怪,伸手去摸了摸小妹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后背衣裳,并没有血迹渗出来,排除了疼哭的可能,叹了口气,训斥的话此刻也咽了下去。
苏予的眼前笼罩着一层黑雾,她的脑袋里不断重复着一个破碎的片段,明明,她的刀尖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捅穿他的脖子,可是为什么,自己没能坚持下去,此刻却梦到了自己的大哥,她生怕这幕是自己将死时刻编织出来的美丽幻觉,眼泪却再也管不住,直直的冲出眼眶落了下来。
苏湘慌乱的用手抹去了她的泪水,出声道:“小丫头可真是娇气,你又不听大哥的话,偏要跑去猎场,知道马发疯了却还要往那边跑,活该你被踹,好了,多大的姑娘了,就知道哭,若是止不住成了花猫,我看谁还敢要你!”
苏予听得这话抬头楞住了,她记得自己确实是有过被马踹的经历,不过那已经是她十六岁那年的事情,当时猎场的马突然发疯,管事牵制不住了直直从人堆里面冲向跟在大哥身后的自己,一只带着马蹄铁的蹄子就这么踢在了她的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而她更是直接晕了过去,之后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影响最深的算是自己因此躺了好几月,大哥也被罚着跪了祠堂,但是现在,为什么大哥会说起几年前的旧事?
苏湘看苏予呆住了,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脸颊,噗的一声笑出来:“小丫头真是的,是不是疼的狠了?还是被那疯马踢傻了?以后看你还闹不闹了?”
苏予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忽的伸出手去抱住了坐在床沿上的苏湘,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小声抽泣着,苏湘手脚无措,只得小心的避开她背上的伤口,轻轻的拂上自家小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予很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哭过了,身体的颤抖牵动着背上的伤口,深刻的提醒着她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嫁进了姜家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伺候不好老主母,到了父亲和大哥被赐死之后,她的心里只有麻木,泪水就像干涩一般,再也流不出一滴,满心的悔恨和不甘在此刻不再压抑,通通宣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