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融得太快,赶趟似的急匆匆的。累积在屋檐砖瓦上的冰霜尚且反射着寒芒,而院落地表却已经薄削数寸。
隔着四楼差距,岑蔚依旧能察觉这个问题。按照传统传记里的情节,这个时候他应该英姿飒爽地翻墙跃下、完美落地。
当然,小说故事之所以只是小说故事,正是因为它……不可信。
岑蔚一双铁手压在窗槛上,几乎要将脆弱的木料挤碎。随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将走廊木板踩得噔噔乱响。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官衙如潮水退得一干二净。
沈琛灌了杯水,又凭着窗迎风而立。
细碎发丝拂过睫羽,青扇儿便眨动几下,压着病人那股虚弱的水色。不说话的时候,这厮文质彬彬青竹漪漪,像极了师姐吹捧的斯文败类。
“奇也怪哉,吕祖明明道我今年大吉,怎么我觉着是命犯太岁?”
他啧啧两声,俯视着院里新涌入了以岑蔚为首的一批衙吏。
我想了想,应该是太岁犯你。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表演,没人接捧,他尚能自娱自乐。
观摩顷刻,他忽然冲我挤挤眼睛:“昨儿梦里老祖宗对我说,我五行缺金命运坎坷,月里遇见从石的姑娘便是我的贵人。阿砚,要不要干一票大的升官发财啊?”
我想着姑娘从石同你是几个关系?点石成金?这当是能在村口摆宴的了。
我的注意力更多在那‘升官发财’的说法上。
“做甚?”
他笑道:“天子脚下立功可谓是平步青云。我朝弘扬中正之气,向来鼓励平民协助官衙办案,但凡是提供线索,低限也是二十两白银……”
我麻木地看着他。嗯,发财有了,升官却还差好大的火候。
沈琛眼里明珠璀璨,烧热残留的沙哑细微磨着他的声线。
“若比官衙更有先见之明,便可授官名一个,我想……”
我点点头,说道:“搞它。”
达成共识。
岑蔚是个好人,具体表现为他没有限制住客的出入。可众人被迫呆在这不详的地方,总觉寒冬腊月里这处的风更似刀子钻过骨心。
我看到的每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有人怒起过,被压下,反倒被看守严格。
新城的住行规则详细严苛,客栈驿馆的出入大多要有登记,算是维护当家的利润,莫要无关兹事上身、凭白坏了名声。
一名青年问我往哪儿去,我在行册上落了名,真诚地回答:“谋生。”
可不就是谋生?师姐走后前两年还陆陆续续有书信报备,再往后就没了消息。
我每日做完功课,就跑去谷口等——等一只识路的知更鸟。当然,我不记得老墨或者师姐什么时候养的它,可前者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等时辰到了,也会有一只知更鸟找到你。
这就像是睡前故事里的桥段,我将它与‘总有一颗星星代表你’划上等号。
听说人死之时,他的星星就会陨落。老墨阖眼那会儿我抬起眼,天空白茫茫的,分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
师姐的知更鸟叫‘雨霖铃’,我晓得它的来处,我这师姐最喜欢抄写的一句诗,就是‘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我在万花谷口呼唤了许久,那余下四年里,一声回应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