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十八年,北芪左卫军大营。
“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千岁。”
“太子妃这边请,将军在刚刚回到大帐,属下这就过去通报。”
卫晗一身轻甲,眉宇间有少许英气的挥了挥手,“不用通报,我自己进去。”
将手中马鞭一扔,便有人已经稳稳的接住,而她直接掀开仗幔大步的走了进去。
在这军营重地敢如此放肆的,也就只有这位北芪的未来太子妃,准皇后殿下了。
卫岱刚刚脱了斗篷,就听见了那轻巧的脚步声。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大哥将军,我来了。”
声音到了,人也到了。
卫岱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身的红色轻甲只有她穿起来并不张扬,却显尊贵。
“在我的军营里到处乱闯,我真应该对你用军法,给你长长规矩。”
卫晗对他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大哥每次都这么说,要不你让人打我三十军棍?”
卫岱直接瞪了他一眼,那一张严肃又极有威慑力的表情,要是放在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和对垒的敌人身上,多半会被他吓的腿软跪了。
可卫晗从小就是被大哥抱着长大,别说害怕了,都说老虎的胡须拔不得,可她都不知道揪了多少下来。
“胡说八道什么。”
卫晗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跟没有骨头一样窝在了里面,“大哥真是没意思,男子汉大丈夫三十军棍都不敢打。”
见卫晗嘴巴嘟着跟个小喇叭一样,卫岱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吧,今天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来大哥这找不痛快?”
“大哥,求求你了,别让外面的人再叫我太子妃了,人家还不是太子妃呢,人家还有名字呢。”
听听这哀怨的哭腔,真是满肚子的“血泪史”。
说起来,别人家的小姐们要是有了这么一个头衔,都炫耀的不行。
什么赏花会,游湖会,采青会……逢年过节都巴不得到人多的地方去晃一圈,而且人是越多越好,那种被仰视且羡慕的目光,能很大程度上满足女人与生俱来的虚荣心。
偏他们家的小妹,就不喜欢“太子妃”这三个字,这十二年来被这三字纠缠的死去活来。
“这个大哥可没有办法,现在一到中秋家宴和宫里年宴的时候,当今皇上都称呼你为太子妃,你这皇家儿媳的身份是变不了了。”
卫晗气馁的嘟着嘴:“就怪爷爷,干嘛要给我订皇家的婚?现在他们连个太子都没有呢,我却被叫成了太子妃,弄得我好想是一个货物,指不定被谁买走呢?”
“这叫什么话?”卫岱眉头一皱,粗而浓的剑眉挑出一个锋锐的角度,“我们卫家的女儿哪是一般人可以求娶的,就算天家看上了你,可墨家的人我们还是要挑拣挑拣再说。他们想娶,也得那点本事出来。”
卫晗撇了撇嘴,“我看那些个皇子,现在恐怕都不想娶我了。”
“这话怎么说?我看谁敢嫌弃我妹妹。”
一提起这事卫晗的气就不大一处来,“今天我进宫找老八玩,谁知道华阳宫的娘娘视我为洪水猛兽,直接将八皇子拽走了,就好像我的身上染了瘟疫一般,躲之不急。”
卫岱半个月前才接手了左卫军,这段时间忙着整理军务,连家都很少回。
难得他因为大婚有了一个月的休沐期,也跟着这道旨意的颁布搁浅了。
害的现在他的新婚妻子,当今皇上的四公主都独守空房快半个月了。
所以对于卫晗说的事他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会?你不是跟八皇子的关系很好吗?熙娘娘一直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躲你?”
“还不是因为那个狗屁神棍,看见我第一眼就说我今年太岁压顶,要有血光之灾,说是跟我有接触的人都会被波及。所以别说老八和熙娘娘了,现在整个皇宫里的人看见我都绕道走。”
“有这种事?”
当今皇上喜欢钻研一些玄门的术法,朝中也设有太卜令,不过只是用来观观天象,看看天气,卜算个吉时什么的。
不定时的还会有一些高僧和道尊会被邀请进皇宫论道,做法事。
如果遇到个有缘之人,自然也会给看看面相,卜算个字卦什么的。
只是卜算出来的结果都是捡好听的说,就算有一些不尽人意,也会有破解之法。
“是哪位大师说的?国济寺的?”
卫晗摇了摇头,蹭的就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跑到卫岱身边气呼呼的说道:“是一个臭小子说的。那家伙长着一张清风霁月的脸,偏偏嘴巴这么恶毒。”
“臭小子?那人多大?”
“也就跟大哥你差不多,弱冠左右的年纪。”
卫岱还真没听过有这号人物,“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怎么可能?我跑去拦的他的马车,就在神朔门那。只见,马车里伸出看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手指头都如玉一般的精致,挑开帘幕就露出一张清隽温润的脸,眉如墨砚,眸清如水,说话的声音清越,不过却带着丝丝温凉,感觉并不容易被人亲近。比那些皇子王爷的气焰还要嚣张。”
卫岱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你去拦了人家的马车?”
卫晗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是气急了。他连我的面都没有见过,凭什么这么说我?”
“所以……你看上他了?”卫岱若有所思的盯了她好一会儿。
“嗯……嗯?”卫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家大哥,“这都哪跟哪啊?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卫岱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说道:“又是眉如墨砚,眸清如水。又是手指如玉如琢,你说你没看上人家,我信吗?”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这个人又不是不可理喻的性格,我只对事不对人,他长得好,我自然不会埋没了他那张俊颜,再说了我就是喜欢看美男,他的气质用丰盛俊朗,雅致清华来形容都不夸张的。再加上他那一身飘逸的白衫,就像仙人。”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少师了。”
“什么少师?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我派人去查了,京城周边所有的寺庙道观都没有他这么一个人,连记名的弟子都没有,更不是俗家子弟。”
卫岱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卫晗不开心的说了两个字:“白笙。”
“白生?”
“是笙箫的笙。我倒是希望他就是白生了这一世,简直太多余了。”
白笙。
白笙?
虽然卫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可以在皇宫内城坐车辇出入的人,绝非一般。
这就等于是当今皇上奉为座上宾的贵客。
如此之人,绝不会是一个江湖骗子那么简单。
“你拦住了他的马车,可问了你想问的?”
卫晗点了点头,“我当然问了,不过他说他算了我的生辰八字。可这一点根本不能说服我,爷爷他早就派人算过我的生辰,说是十分尊贵,而且命途没有坎坷,一生顺遂。怎么到他这就犯太岁了?还有血光?所以我就骂了他一顿,最后……”
“最后如何?”
卫晗手指默默的攥紧了自己的袖口,眉宇间出现了几分难言之色,“没……没什么。”
卫晗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个大哥?
看着她长大,她的一言一笑隐藏了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吧,别闷在心里。无论有什么事,还有大哥在呢。”
卫晗眸色垂着,含着几分不安的嘟囔着:“还有,还有他给了我一张纸。嗯,他说,他说我的八字不对,这个,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命格。”
卫岱剑眉一拢,眼中出现了几分煞气,“纸呢?”
卫晗被他那神情弄得一愣,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了过去。
这纸质入手柔软,如丝绸一般。
但却有着一丝韧性,似乎不易撕碎。
卫岱打开一看,目光露出一丝惊讶。
这纸上的墨迹似乎未干?
墨色沾染在上面,似有流光闪动。
纸上含墨,却没有沾染到别处,那就说明这纸不融于水,却能将墨迹内含其中。
只这一点,这纸的来历就不凡。
卫岱沉凝了片刻,眼瞳骤然一缩,他想到了这纸的来历了。
这纸名为云赱。
来自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