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雨歌知道她来历一定不简单,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存着心思,藏着心思……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层出不穷的往外冒。
可只有她,表现的中规中矩,冷漠无争。
不奉承,也不卑躬,只是做好她应该做的一切,不会僭越一步。
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她都将自己处于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进退有度,心思细腻。
“既然是要保命,为什么要来我的院子?留在老祖宗那里不是更好吗?”
“大概是因为在这个宅院里,能容下奴婢的地方,就只有小姐这了。”芸香深吸一口气,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哽咽压在了她的舌尖,“我的母亲姓沐,是老爷的外室,而我……不,而奴婢……是老爷的私生女。”
私生女?
她竟然也是席仲寒的女儿?
这个答案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席雨歌转念一想,芸香今年十六岁?
那岂不是比席玉淑还要大一岁?
“所以你应该是我二姐?”
听到二姐这两个字,芸香的肩膀猛地一抖,一股温热涌上了她的眼眶。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被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一句二姐就像是一种归属,让她的心口泛起了一片涟漪。
“奴婢……奴婢不敢,奴婢是贱籍出身,担不起小姐这一句“二姐”,而且奴婢也不敢如此奢望。”
虽然席家世代书香,门第清贵,可就席仲寒这三妻四妾的做派,说是有辱斯文,也不算菲薄了他。特别是席家的家规严谨,中规中矩,就是往上数三代,席家的男人也没有一个比他纳妾纳的更多的了。
现在的席老太爷,也就是席雨歌的祖父,也只是娶了一妻两妾,而且为了保证嫡子地位,所有庶子成家之后都会被分家分出去自立门户。
可是如今看来,席老太爷这做法却是有点过于偏爱嫡子了。
以至于如今这家规看着倒显得徒有虚表,也难怪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大人将军们,动不动就打席家门风的主意,恨不得将席家人羞辱的颜面扫地。
不过席家这后宅就算再不太平,那毕竟也是有脸面的大户。
不说锦衣玉食,可起码也衣食无忧。
只是本应该在这宅院中成为小姐的女孩,却偏偏成了一介贱籍的奴婢。
这其中的艰难,恐怕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我知道老祖宗为什么把你放在我这了,仔细想想,倒是我这里成了一个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你如今已经十六岁,也就是说,你的母亲沐氏很有可能是在夫人进门之前就已经跟父亲有了关系。
唐氏是祖母给父亲安排的通房,生下我大姐的时候,就算夫人再不满意,可还是要看着祖母的面子忍了。
可你的母亲既然是外室,那便没有这样的人帮着她,所以你才会被她生在了外面,没了身份。如若是让这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你这样的身份,恐怕你进来的第一天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一滴眼泪从芸香的眼中落下,无声的砸在了地上。
她咬紧的嘴唇微微松动,声音哽咽的传来:“芸香,多谢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的庇护。”
“你不用谢我,如今的我根本庇护不了你,是你自己做的很好,不露锋芒,不惹是非,做的很聪明。”
席雨歌虽然很怜悯她的身世,不过能如此卑微,忍辱负重走过来的人,又岂能是别无所求的?
这事恐怕还能深究。
这个沐氏出身如何?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个人。
席仲寒又是如何避过这府里的人,将这个女人“金屋藏娇”的?
“芸香不求别的,如若可能……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
席雨歌只当听了一个笑话,“如果只想安稳,你又何必要进这席府?况且你之前是从夫人院子里派过来的,夫人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又为什么冒险如此做呢?我猜,你进府恐怕不是老祖宗办的,你应该是后来表明了身份,求她帮你。”
“我……”
“你现在不需要告诉我原因,如今你跟我说了这些已经够多了。你有这么一个把柄在我手里,我自然会给我自己一个相信你的机会。”席雨歌没心思跟她绕弯,只淡淡地说道:“芸香,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芸香闻言,疑惑的抬头看向她,“交易?”
席雨歌唇角微微勾起,“或者说是一个约定。我虽然不知你所求为何?但也绝不相信你进席府只是为了安安稳稳的生活。说实话,如果想要安稳的生活,莫过于寻常百姓家。虽然为了生计劳碌,可却是真的安稳。而以你的长相和心性,哪怕出身再卑微,不过寻求一个安稳却是绰绰有余。”
芸香沉默不语,似乎已经默认了她的话。
“十年。”席雨歌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只要不背叛我,跟在我身边为我所用十年。我就承诺你一件事。”
“承诺我一件事?”
“是。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不能办到的,我会舍弃这一条命为你办到。如何?”
席雨歌目光沉静,深邃漆黑的眼瞳无波无澜,似乎从她口中只是说出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如同一个孩子说了一句童言无忌的妄语。
“既然小姐如此坦诚,那奴婢也说句实话:我所求不小。”
席雨歌嘴角勾起,“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敢和死人赌上一赌吗?”
死人?
芸香的眉宇间多出一抹惊惧——
是了,若非死人,一个孩子的心性怎么会如此坚韧慑人?
如此鬼神之说,不能全信,也不能令人不信。
而她现在无法言说的秘密在于,就算她是席仲寒的私生女,席家的血脉,可老祖宗并非是真的想护她,更是为了看着她的言行。
如果她不自己找寻一条出路,恐怕身上的冤屈一辈子都不会换个清白。
芸香咬牙说道:“我赌,一言为定。”
事后想起,芸香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一种冲动?
可直到这一刻,当她感觉到席雨歌要毁约的这一瞬间,她的心竟然是慌的?
“我要是毁约,你又能如何?”席雨歌回头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道:“芸香,我喜欢你这种有脑子的女人。如果你仅仅是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效忠于我,那我会觉得你的脑子太过简单,不适合为我所用。可动脑子也要有个分寸,这是我给你的一个警告。试探我可以,可如果我的心思被人猜中了,我会想要杀人的。你——也不例外。”
烈日暖阳,可芸香却觉得全身冰冷,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
跟鬼做交易还想赢?
除非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