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殿内,张道凌垂手而立,紫涵真人微笑道,无需拘谨,我修直言不讳之道,弟子对我只有尊敬,却不拘束,过来用茶,你可会对弈?
张道凌点头道:略懂一二。好,你我二人下上一盘。紫涵真人执白,张道凌执黑子,紫涵真人道术虽高,棋艺却差,不一刻,满盘尽墨。
紫涵呵呵大笑,将棋盘一推。沉吟一会说道:你可识得李淳风?张道凌道:在行来的路上,遇到李大哥,相谈甚欢。紫涵真人笑道:李淳风与我有旧,早就传书与我,托我照顾你一二,我也想看看你人品、资质,因此未与你相认。我收徒注重心性、品质、机缘,其实这三者机缘还是第一,这次上山弟子,无一人入得我脉,因而我脉虽强,在诸脉里实是人丁稀落。淳风虽拜托与我,但若不寻个缘法,却也不能轻易入我脉来。明日你替我脉出战,这就是个缘法。你可明白?张道凌道:弟子明白。紫涵道:那叶开自持掌门弟子,平日甚是跋扈,出手狠毒,今日云月栽与他手你也看到了,你怕是不怕。
张道凌道:怕倒是不怕,只是我道行低浅,为得传授,只是邯郸学步,自学了些道术,怕折了真人名声。紫涵笑道:名声乃身外之物,你看那几脉暗地之间勾心斗角,我从不参与,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尽管斗就是,胜负无妨。你切将所学之术与我道来。
紫涵真人低头沉吟,连想了几种手段,却通盘否定,不由得摇头叹气,道:你至真境圆满,他是至虚境大成,差了整整一个境界,在道法上,你只学了些玄元宝鉴上的小道法,难、难、难。但术无高低,只要这些小道法用得巧妙,也并非一些强横的道法就厉害。张道凌道:当时,李大哥也曾这么和我说过。紫涵道,我观你目现光华,神气内敛,根基扎得甚稳,你回去将你所学道法想想,寻个防守之道,如果用得好,不胜不败也就是了,我却不会如那般赠你些超出境界的法宝取胜,污了我脉名头不说,也失去了一颗一往直前的道心。
这夜,张道凌彻夜难眠,重新梳理所学道法,心如乱麻,也没甚么头绪,心中正乱。喂,张道凌在吗!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看了看窗外,皓月当空,星辰满天,心中惊奇,他自入门素来不与人结交,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呢。
他推开房门,只见庭院中有一女孩,年约十三四岁,圆圆的脸庞,弯弯的眉毛下面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甚是活泼开爱。
张道凌奇道:这位姑娘,你是?
那女孩装作成熟的样子,双手抱拳道:我是清极真人一脉弟子,雯璟是我师姐,我叫寻桃。
张道凌甚觉有趣,也学着她的样子抱拳道:记名弟子,张道凌,不知姑娘这么晚登门,有何贵干啊?那女孩说道:听说你明天和叶开师兄比武,雯璟师姐让我来劝劝你。说到这里学着那雯璟的声音:叶开师兄乃我派翘楚,非你能敌,而且下手狠辣,出手分生死,从不留情,不如不比了吧。
张道凌深感有趣。笑道:我已答允紫涵真人,无法反悔。那女孩又道:师姐又说了,如果非比不可,她上山之日,欠了你个人情,让我将这个给你,说着拿出一叠符箓,有十余张之多,看上去竟然全是玄元惊雷符。
张道凌不接,道:雯璟小姐太客气了,当初不过我多带了点米,留着路上吃,存着也是无用,再说如果用了这些符箓,反而折了道心,不利于修行。请转告雯璟小姐,她有这个心,我很领情,这点小事就不要挂碍了。
那女孩又学着雯璟的语气,哼,我料这小子脾气执拗,又臭又硬,我修因果之道,必须还了这桩因果。说着又拿出个棕绳编成的手链,上面穿了一颗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牙齿,样子甚是丑怪。那女孩又说:师姐说了,她随便找了条手链,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将它收好,关键时刻,可保你一命。
张道凌正待拒绝。那女孩道:师姐说了,若收了,从此之后,她与你再无瓜葛,你若不要,她亲自登门,师姐不若我这般好说话,定要教训与你,嘻嘻,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与你。张道凌无奈,只得将手链接过,戴在手上。
那女孩嘻嘻一笑道:道凌师兄告辞了。张道凌甚是喜欢这小女孩,笑道:你叫做寻桃,可是爱吃桃子吗。那女孩嘴角一弯道:我最喜欢吃桃子了,听说我娘也爱吃桃子,所以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寻桃。
张道凌道:我常去后山游玩耍,有很多野桃,名曰三月鲜,等开春我寻些送你。寻桃眉毛一弯笑道:我可记住了,到时可不许抵赖,告辞。又回头笑道,看你也不紧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定然有些手段,明天比试千万不要留情,寻桃和师姐都很讨厌叶开师兄呢。张道凌苦笑。
天色初明,一队队年轻弟子在当值道长引领下分赴各考苑,伫立敬候。考苑按道行境界分设,此处考苑乃太清至真境,平日观者稀少,但因昨日紫涵与玄微真人对赌,又因记名弟子越级挑战,因此人山人海,煞是热闹,各考苑不相干人等都到此处观战。
一中年道士站在张道凌身旁,道:道凌,我是云清,修道讲究清净自然,修养身性,无为是本,道术是末,本不需靠道法争强,平和心态,顺其自然,方为取胜之道,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敝,你明白吗?张道凌思索良久,点头谢过。
磬声一响,张道凌叶开相离三丈站定,叶开一袭白衣,散扎了长发,伸指在剑上一弹,长剑指天,发出一阵如龙吟般啸叫,声传山谷,不住激荡,围观众人齐声喝彩。张道凌穿了一身粗布衣衫,腰间缝了一个小包,足穿三耳麻鞋,腿上裹了绑腿,将头发盘成发髻,样子甚是丑怪。
叶开见到张道凌,斜长的双眼现出一抹凉意,道:我也不欺负于你,你可先出三招,三招之内,我不还手。
张道凌听闻此话,即从腰间包里取出一张符,道声:丁甲奉行,急如律令。围观众人不由愕然,竟是一张最低等的翻地符,这符通常乃是用做种植灵草时春耕翻地的小法术。顿时方圆十丈泥土纷飞,现出一个大土坑。
接着又取出一张符箓乃是疾雨符,顿时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了下来。玄微真人笑道:这小子可能是农家出身,这是要翻地播种?众人哄笑。
叶开见状眉头微皱,甚是厌恶,此时地面以泥泞不堪,不能下脚,只见他仗剑浮空,神态甚是潇洒。此时,张道凌也不嫌肮脏跳进泥坑中,拿出一个铜质八卦,一阵光华闪过,泥坑八方卦象纷纷亮起,众人只觉泥坑中仿佛变成了一个独特空间,或风、或雨、或火光亮起或时间忽而迟滞,暗流无数,竟然布下了一个武侯八卦阵。
叶开不耐道:尽弄些下作手段,三招已过,受死吧。张道凌飞起一脚,带着无数泥点,飞向叶开。叶开口中颂起咒语,加持了一个光罩,五彩斑斓,甚是炫目,泥点打到光罩上,竟不染片尘,叶开腾空飞起,一剑向张道凌刺去。
张道凌却打定主意只守不攻,迈步一冲,躲到了兑位,叶开云剑如风,手中长剑旋转,由葵水剑改为风雷剑,击刺间竟隐有风雷之声,一时间,杀得张道凌毫无还手之力,张道凌连滚带爬,满身泥浆,形貌甚是狼狈,忽而乾位,忽而巽位,绝不停留,却次次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时不时飞起一脚,又是满天泥雨,众人看得甚是有趣,如此这般,竟挺过了两刻钟。
叶开心下怒极,停止了攻击,道:“竟用如此下三滥手段,也不知当初哪个不长眼的”,话到这里忽然收住。张道凌不住喘气。
台上几名真人闻得此言,有的面沉如水,有的面带微笑,有的略显尴尬,表情各异。叶开自知失言,忽地冲天而起,运起全身真元,双手入持万斤重物,慢慢的一剑向泥坑劈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张道凌八卦脱手,身子横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叶开仰天狂笑,向张道凌凌空飞去,忽然“啵”地一声,脚已陷入泥中,原来他为了维系悬空、加持护罩,加之八卦阵中每剑刺出又得多耗上三分真元,如此下来,真元已然见底,他牙关一咬,不再在乎肮脏,一步步向张道凌走去,张道凌如一条脱水之鱼,不住喘气,单膝跪倒在地,再也无力起身。
叶开双眼通红,再无半点风度,提剑向他走去,张道凌勉力从包中取出一张狂沙砂符,向上一抛,一道真火瞬间燃烧符纸,只听得一声轰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凭空出现无数砂石向叶开飞去,叶开不再躲避,任由风沙打在脸上,刮出道道血痕,身上白衣已千疮百点,就这般径直走到张道凌身前,咬牙道:还跑得掉吗?一剑向他肩头刺去,张道凌无力躲避,奋力举起手臂想要格挡这一剑,叶开忽地见到他手腕上带的棕绳手链,不由一愣,剑上青光顿时大盛,改为向他丹田福地刺去,这一剑竟是要毁了他的道基。紫涵真人长身而起一指点出!清虚真人也厉声喝到:住手!
此时,叶开杀机尽显。在这生死之际,张道凌身体战栗,忽而燥热入置火海,忽而寒冰冷入浸冰水,意识中叶开那狰狞的脸被无限放大,厌恶、仇视、冷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清晰显现出来,杀气激得张道凌不住战栗,双腿颤抖,已不听控制,在这紧急关头,腕上手链光芒闪烁,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叶开动作仿似变得异常缓慢,击刺的路线变成了由一条条灵气构成的线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张道凌双手变幻无方,织出一个个道法,虽都是些入门道法,但妙在施放顺序,施放时机,顿时叶开长剑如千金之重,再也难进一步,叶开大惊,牙关一咬,不再顾忌,使出了禁忌法门,一剑已点在张道凌丹田之上,这一切如电光火石,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紫涵真人一指方到,那剑寸寸湮灭,化尘飞去。二人仰天便倒,张道凌眼前一片黑暗,再无半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