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转凉,小雨淅淅沥沥,轻风微寒,这一日张道凌一路向北行至龙虎山境内。
官道旁粮田肥沃,麦穗已熟,一片金黄,地里农夫正在挥汗如雨的割麦。
夕阳晚照,田野间一个红绸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可爱女童在地里跑来跑去,远处炊烟冉冉升起,农妇挎着食盒,女童望见向农妇,脸上露出灿烂笑脸,张开双臂,迎跑上去,一幅母慈子孝的和谐画卷。
张道凌心下不仅微笑,心下渐起一种平安喜乐之感。那女童望见张道凌,便将手拢在嘴旁,用清脆的声音叫到:“远方来的大哥哥啊,来这里歇歇吧,我娘烙的饼可好吃了”。
那农妇也笑着向他招了招手道:“这位小哥,看你一路风尘,今天烙的饼多,来吃点再赶路吧。”
张道凌心下甚喜,便微笑点头道:“有劳大婶了。”
那农夫也凑了过来,却不答话,冲张道凌微微点了点头。农妇笑着抬起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汗,也拿了块饼递给了他。
那女童问:“大哥哥,看你不是这里人,要到哪里去呀”。
张道凌笑道:“小妹妹,你真是可爱,哥哥想去龙虎山,你知道怎么走吗?”
那女童道:“小果儿当然知道啦,这里人哪有不知道龙虎山的,听说山上住着老神仙呢”。说罢,嘴一憋,好可惜,就是小果子没见到过呢。
那农妇笑道:“经过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到龙虎山去的,可是都是空手而归。
最近山上大雾,这雾奇怪,人进去后五感顿失,五觉混乱,不识东西,不辨南北,进去多半走不出来,等雾气散了,让你大叔领你去瞧瞧吧,不过别报什么希望,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什么神仙,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是道听途说,不好好读书,谋取个功名,却竟想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农夫朴实一笑说道:“别听你大婶乱说,我们虽没见过神仙,听这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小时候就见过天上飞的老神仙,周边村子也有这样说的”。
那大婶用手指在农夫脑上一戳,笑道:“胆子大了,居然敢说我乱说,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嘴上虽说得凶,但眼角却带着笑意”。又道:“年轻人,那你就在这住一阵子吧,等雾散了再走不迟。张道凌道了谢”。
黄昏,张道凌随农夫一家回到了家。那女童甚是兴奋,不住在他身边蹦跳。
张道凌笑道:“你叫小果儿吗?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呢”。
那女孩嘟着嘴道:“爹爹、妈妈都不识字,据说生我的时候,爸爸在山里发现了好多好吃的山果,回来给我娘吃,我娘说好特别好吃,就给我起了名字叫小果儿”。
张道凌笑道:“小果儿很好听啊,你脸儿红红,眉毛弯弯,正似个可爱的小野果子模样”。
那女孩喜气洋洋道:“真的吗?哥哥可不许骗人吆,爹爹妈妈都说我是个丑娃娃呢,原来是骗我的”。
不知怎地,张道凌甚是喜欢这女童。便笑道:“当然了,哥哥从来不说假话。
又问,你几岁了?读书识字了吗?”那女孩嘴角又是一瘪,似是要哭,说道,我都八岁了,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识字的,爸爸总说要给我找个老师,说话总是不算。
张道凌笑道:“别哭,小果儿,哥哥会识字,哥哥教你好不好。”
那女童破涕为笑,拽着张道凌的袖子,高兴的蹦了起来。
那大婶闻知,也甚是高兴,道:“小果儿,哥哥赶路一天舟车劳顿,赶快让哥哥歇息了吧,快出去”。
那女童做了个极怪的鬼脸,跑了出去。
一早,小果儿早早就起来敲门,喊道:“哥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张道凌睁眼一看,天刚曙光,笑骂:“你这个小鬼头,这才天明,什么太阳照屁股了”。大叔、大婶呢?
我爹娘下地了,告诉我饭放锅里了,让我给你拿来吃。
吃过早饭,张道凌从包袱里拿出纸笔,正色道:“你是我第一个学生,平时可以开玩笑,上课时绝对不可,第一堂学的就是-礼-”。
傍晚,夫妇俩回家看到小果儿拿着毛笔像个小学究的样子在写字,乐得合不拢嘴。这个淳朴汉子话语甚拙,冲张道凌点头示意感谢。
转眼张道凌在农夫家住了也有二月有余,小果儿读书进步奇快,百家姓和三字经已读的烂熟。
这日读到《左传》中,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
小果儿眼中却没了往日的笑意,怔怔半晌,问道:“老师,难道真的君主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吗?父亲说的话如果不对,那么也可以让自己的子嗣却送命吗?这就是读书人的道理吗?”
张道凌寻思了一下说道:“世人皆以儒术为尊,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讲的也是这个道理”。世人如有不尊便会被视为离经叛道。但我却以为,人活一世,讲究的是个“心”字,如果君王有过,臣子从之反为不忠;人活一世,为祖保留血脉传承,代代流传,开枝散叶,如果父让子亡,乃谗妄之举,可不遵从,因而避之,也为孝道。
小果儿听了眼里便渐渐有了笑意道:“别人都说,读书人都迂腐得很呢?我还怕和老师学会识字后也会变,老师您一点都不迂腐”。
张道凌道:“我也不是什么大儒,我只是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和你说说,这些话记在心里就可,千万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否则会给你带来灾祸”。
小果儿笑道:“老师您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这日清晨,院内嘈杂,只听得小果儿拍手欢叫。
张道凌急忙起身来到院中,见树下吊着一头二百来斤的山猪,那农夫烧了滚水,正在给猪褪毛。
张道凌大奇道:“这是...............”。
那大婶笑道:“先生,您教小果儿读书辛苦,我们这里的饭菜又甚是清淡,你大叔便上山打了这头畜生给先生开开荤”。
张道凌惊道:“大叔平日里务农,不曾捕猎,我来时,看附近山势险峻异常,毒虫猛兽遍布,这万一有个好歹,却又怎生.............”。那大婶笑道:“不打紧,你大叔力气很大,村子里力气最大的都比不过他,村里的猎户早就要和你大叔搭伙,你大叔只是不肯”。
张道凌笑道:“我自幼清苦,粗茶淡饭惯了,这些日子在这里也很是叨扰,以后不要让大叔冒险了”。
那农夫笑了笑却不答话。
张道凌正待回屋,忽地余光望到那口光猪,心念一转,脱掉长衫,走上前去道:“大叔,我来帮你吧。”
那农夫道:“小先生,这是粗人干的活计,你就别伸手了,免得弄脏了身子”。
张道凌道:“大叔叫我道凌就好,小子自幼干惯了粗活,却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说罢,拿过案板旁一把尖刀,将那山猪四蹄挑开.......待得剖开猪腹,一股血喷了出,内脏滑落出来,张道凌闪身躲开。
张道凌手脚甚是利落,片刻间就将那猪大卸八块,用新打的井水浸泡。
那农夫在院内支了一口大锅烧起柴禾,炊烟渺渺,小果儿在旁边拍手叫好。
张道凌摆弄的那山猪尺许长的獠牙,忽道:“这只山猪身上这些许伤痕,獠牙这般长短,怕不是口孤猪,我看就是寻常虎豹怕也不是它的对手,大叔是怎么捕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