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霞闻言方知此中缘由,正欲起身辞别陈公子,陈公子笑道:“哥哥且安坐,当此之时,不论谁家做天子,陈家广布四海,皆可全身而退,哥哥不必忧虑陈家安危。”
待凤霞坐定,陈公子徐徐说道:“哥哥一介布衣之时,已为朝堂尽知,只是那贾似道不能图谋哥哥,便按下不许他人提起。想我陈家亦是一门忠烈,所以才会有今日相会。”
又有丫鬟端来茶点,笑吟吟看着陈公子,又捂着脸快速跑去了。陈公子继续说道:“哥哥勿怪,下人没有规矩。哥哥当速离占城,元军已探得陈宜中在此,正欲举兵前来。想来不日便被破城,哥哥当先经琉球我八叔处,查看情势,若可行,便再经过泉州我四叔处,直到汀州幽深之地。那深山之中,有我陈家后人,家赀万贯、子弟数百,虽少了点,足以使哥哥立足。深山老林,元人遍寻不见,周遭又都是广施恩惠之地,无人报官,哥哥且宽心。”
凤霞闻言,作揖拜谢。陈公子慌忙来扶,扶凤霞坐定,又说道:“哥哥此去,千难万险,小弟不能相随,但使哥哥有难处,小弟必定倾家荡产相助。哥哥到了汀州,想我陈家自有联络渠道,定与哥哥时时互通。”
言毕,陈公子正视凤霞道:“哥哥当先图南郡,此处元人薄弱,往来驰骋,冲杀以元军为要,对降元汉人,当晓之以理,首要上兵伐谋,使其归附,并其军而另立宽厚长者为守。万不可急于与元军作战。蒙元已灭赵宋,必定劫掠他国,待其抽兵他向,哥哥可图其后方。听闻自古暴者必不长久,他日势起,可先向江浙一带,此地自古富庶,再有元军屠戮殆尽,存者必恨之入骨。”
凤霞连连称是,陈公子又道:“江南、川蜀立足之后,可派人于中原腹地广立羽翼,再联络陈朝、吴哥、景拢、蒲甘、掸族、高丽、日本等尚存之国,互为兄弟,以此使蒙元疲于应付、首尾难顾。待蒙元势孤,可挥军直取其空虚处。不过,弟有一言,他日哥哥所患者,必是纷纷而起的汉家诸姓,此不可不察。”
凤霞思绪万千,不能作答。陈公子稍缓,继续说道:“哥哥英明神武,当度时势乘便而为,不必以此番闲谈为意。府上有一后生,彼年一十六岁,聪明伶俐,广识沿途风俗,又习得些许拳脚,可随哥哥前往,打点哥哥行装。”
言毕,便唤道:“且领永忠前来。”
说话间,一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后生走将进来,这后生皮肤黝黑,身材宽厚,尤其是太阳穴外凸,定是习武之人,又见他笑吟吟一副忠厚模样,让人眼见便心生欢喜。
陈公子笑着招呼他前来,便说:“这位便是我时常提起的凤霞哥哥,以后即是我等大哥,汝当尽心辅佐,他日少不得受些功名利禄。还不快来拜见。”
这永忠看定凤霞,便笑道:“哥哥面善,小生这厢有礼了。”言毕,深揖于地。
凤霞赶忙还礼。
陈公子连忙扶住凤霞,看着永忠说道:“自古万事开头难,此一去必定千难万险,定当小心谨慎,机敏权变,万不可冲动造次,误了哥哥大事。”
永忠再作揖道:“不敢。”
陈公子便转向凤霞说道:“哥哥再住几日,与永忠相熟些许,便可急急上路,此地去琉球有海路,避开蒙元军船即可。”
凤霞作揖再谢,相互答礼。
再几日,凤霞将养身体,与永忠终日为伴,陈公子则忙于商号,皆按下不表。
忽一日,陈公子从外面翩翩而来,不免又引得丫鬟驻足围观。
陈公子将凤霞、永忠请到内室,正色道:“哥哥,元军在雷州的军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看来陈宜中在此,元军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哥哥不如与永忠先行去琉球,我自当与府上众人躲到山里,元军此来,破城之后必会追捕陈宜中。不过,能否缉拿到陈宜中,碍于他处战事,必定不会久留,那时我等再回到府上。”
凤霞闻言心中附议,便点头答应。
当下陈公子即安排丫鬟为二人准备路途所用盘缠、各色衣衫、食物等。
陈公子又拉住凤霞手说道:“昔有长春真人一言止杀救苍生,今时华夏各族,就仰仗哥哥了。”言毕,深深作揖,凤霞又忙还礼,陈公子起身时已是眼含热泪。
三人不禁动情。
陈公子沉吟片刻,便朗声道:“哥哥此行,必定功成,此乃天意,弟遥祝吾兄重塑河山、再造乾坤。”
三人牵手作别,也不践行,凤霞与永忠坐了府上大车,即刻驱车前往海边,一路无话。
待到海边,问准出海的船只及行程,便定了位次,两人深居简出。
待到出海之日,便听船家讲北来军舰渐多,需绕行万里长沙南端再向北去。一路风雨兼程,所幸并无大碍。
到得琉球,永忠带凤霞拜见了陈家八叔,休养数日,知对岸元军皆派往占城,便带了陈家书信、辞了陈八叔,乘船向泉州而去。
琉球距泉州较近。抵达之后又由永忠带领去拜见了陈家四叔。
此时正值年后,泉州由元朝福建行省中书左丞蒲寿庚把守。此人原为海商,精通阿拉伯语和越南语,宋庭命其担任泉州市舶司,此人便因此便利,垄断香料对外贸易近三十年,积累了许多财富、拥有大量可远洋的船舶,成为泉州首富。之后此人却参与反宋势力,宋无力禁制,只得命其为福建招抚使,总管整个海上贸易,使其权势日盛。
至元军大举南下,包围临安府,张世杰等人为保存势力,便护送一些皇室宗亲和朝廷大臣到泉州,欲以泉州为根基建都。彼时,在泉州亦有皇室宗亲,眼见小皇帝与大臣们远道而来,纷纷出来相迎,却不料蒲寿庚禁闭大门,不准宋庭小皇帝与大臣们进入泉州。
宋军无奈,只得再次向南逃亡。因南方多水路,宋军只得抢其船舶,且征其家产充当军费。蒲寿庚愤怒不已,在宋大军走后,便大杀在泉州定居的皇室宗亲以及士大夫,多达三千余人。
嗣后,蒲寿庚为立足,便派心腹送信于元军,以表臣服。降后,蒲寿庚把辖下所有船舶皆送予元军以为军用,并绞杀附近残余宋军。因其故,元军方得以将在福建之宋军清除。故任命其为福建行省中书左丞。
其后,蒲寿庚又随蒙元镇国上将军张弘范进攻广东,追杀端宗。终致崖山海战宋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