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娟话音刚落,同时将右手微抬,一阵清脆铃音忽地从手中传出!
由于圣门在江湖做事风格诡异,不喜约束,讲究弱肉强食,奉武为尊,因此风评极差。现如今更有不少圣门的宵小之徒无恶不作,因此被以玉灵教为代表的名门正派斥之为魔门,要求门下弟子除恶务尽。
而柳娟不惜自报家门,为的就是要在最短时间逼出任鹏,在围峰镇内的玉灵教人尚未插手之前解决此事。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般,身边路人商贩一听到柳娟说的圣门几字已有惊慌之意,而在他们听到铃音之后便感觉耳鼓隆起,这声音竟像直接在众人脑袋之中炸起一般,无论如何捂住耳朵都打断不了。
而这铃音扰人之极竟让人有心烦意乱之感,只有远远跑开方才好受一些,片刻间众人俱作鸟兽散!
唯有一人站在她们前方十多步远,背对柳娟,听闻铃音后却是停下脚步动也不动。
慕容念婵见状,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当下也不和秦轩纠缠,就那么松开秦轩手腕,一跺脚恨恨地道:“算你好运,还不快走!”便连手绢和银两都没向他要回!
秦轩虽自小便围峰镇中,没见过太多世面,但是对圣门二字也是如雷贯耳。只是在他们普通人心中哪有什么圣门,这分明便是魔门啊。在大家口口相传之中,这魔门中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之徒,怎想得到这样一对看似从豪门宅院里走出来娇美妇孺竟然也是来自魔门之中,更好像来头不小。
秦轩心知今天出门日子不对,竟然撞到硬茬了,索性她们好像另有要事无意找自己算账,急忙拉起躺在地上的杨鲁,一摸鼻息便心知无恙,稍稍放心一些后连滚带爬将杨鲁拉至一旁。
他本想直接带着杨鲁脱离此地,但一来不晓得杨鲁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听说魔门中人最擅奇巧淫技,说不定下了什么迷药,若是贸然带杨鲁离开万一明天便暴毙而亡可就大事不妙,因此想着怎么也得找那黑衣女子再问问才好。
二来则是少年心性好奇心作祟,想看看这魔门的究竟都是些何等人物,以后和人吹嘘那也是本钱。
最后还有一个原因怕便是秦轩自己也没往那处想,便是他现在手中还拽着那个小姑娘的红色手绢和银两,要是被这两人秋后算账,他和杨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偷了这魔门中人的钱袋子,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因此还在纠结要不要乖乖还回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这一刻便像被刚刚扫荡过的一样,只留下几位和秦轩一样胆子稍大一些的看客,偷偷躲在商铺店面之后,探出脑袋观望。
街道正中此时只余二人,黑衣女和相隔不远的一位中年男子,那个玉笛少女则是轻挪步子,走到距秦轩四五步远的屋檐下站定,秦轩心中暗忖道:“这男子应该便是这黑衣女口中的魔门左使了,他们同出一门,不知有何过节竟像要大打出手。”
只见那玉笛少女默默注视着那男子后背,玉唇轻吐道:“念婵向任鹏叔叔问好!”稚音温婉柔和,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怜爱之感。
那被叫做任鹏的男子慢慢回转身来,神色复杂地望向柳娟,随后目光回转落在念婵身上,不无怜惜地道:“这才几个月不见,小婵好像又长高了些呢,我上回教你的折花十式可还有在练吗?”
念婵乖巧应道:“任叔叔教我的武艺,小婵自然是天天练习的。只是小婵资质愚钝,颇多细节不甚明了,正要找任叔叔再指点指点呢。”
任鹏似是非常宽慰,仰天笑道:“小婵可知你我虽非师徒,但你天分之高乃是我平生仅见。若是你都自称愚钝,其他那些脑袋像蠢驴木马一样的人不知道该如何羞愧了。只是如今……可惜……可惜了啊……”
旁人若是听到必不晓得任鹏可惜的是什么,但柳娟知道任鹏是想到自己再不能指点念婵因此感到颇为遗憾,也可想见他确实如柳娟预想的一样,并无回转圣门打算。
柳娟踏前一步,摘下斗笠,露出容颜。只见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若是细细打量,面容和慕容念婵竟还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水灵秀美,朱唇皓齿。
只见柳娟秀眸闪过一道寒芒,道:“左使大人何必执迷不悟,你若此刻回心转意,带着圣舍利随我回圣门,纵使你残害了那么多同门,我也可为你担保让掌门留你一命。”
任鹏听罢面容转冷,眼神转往柳娟道:“若今日来的是他人,我任鹏亦不屑多做解释。但既是你柳府主亲临,我便多说两句。这圣门之中有人存心要陷害任某,玄天门主萧泉等人之死绝非你们看到的那样,但其中内情实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若信得过我今日便让我离去。我可答应你,三月之内自回圣门。届时要杀要剐我任某一肩担之。”
柳娟一时拿捏不准任鹏究竟是故布疑阵,还是另有隐情,道:“左使大人若是被人冤枉那便更简单了,你我只要即刻回圣门,面见慕容掌门禀明一切,相信掌门必会明辨是非还你公道。”
任鹏无奈摇头道:“此事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若和你们一起回去,怕是还没见到掌门便已经人间蒸发了。更何况现在我有一事必须要搞清楚,否则纵然身死也不能瞑目。”
柳娟见任鹏杀害圣门同仁一事尚未说清,便又扯出其他事情,秀眉微皱道:“任鹏你今日若是想要胡编乱说来蒙混过关,却是想也别想。”
任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柳娟你有此想法我绝不怪你,实在是数月前我在这魔岭窟内经历的种种实在太过诡异离奇,现如今我想来还有很多关节不甚明了。而我眼下要搞清楚之事关系着我们圣门和玉灵教的起源,若此事真如我所想象的那样,那便可知晓千年多以前玉灵教的虚霞子和我们圣门的开山祖师是如何臻至第七重太清之境的了!”
柳娟娇躯剧震,骇然道:“什么!”
要知道世间所有修仙炼体之人最终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踏上第七重太清境,正可谓“修行至此,方到仙源,万行休停,名曰究竟”。
然而世事弄人,这千年多来在玉灵教虚霞子和圣门冥霞以下,再无一人可登上第七重太清之境。这也成了所有人之中共有的未解之谜,世间无相境之上是否真有这太清境,又如何才能参破呢?
说起来这玉灵教上一任掌门太平道人和圣门上一任掌门陆豪本是最有机会在有生之年问鼎太清的人选,但两人在登至第六重无相境之后却相约一场对决,之后更是双双身亡,不禁令人扼腕。
如今在这任鹏口中好似已经洞悉一切,如何不让柳娟心惊!
柳娟并非没想过这只是任鹏的谎言,但若要撒谎便是柳娟也可想出其他更符合常理的借口,而反倒是任鹏的这个理由惊世骇俗得让人难以置信,竟让柳娟内心反而信了几分。这至少解开了柳娟心中的一个谜团,到底有什么事情在驱使着任鹏马不停蹄一路往东赶来?若是这边有太清之境的答案,那便好理解了。
因为这个答案相信对任何修炼之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但柳娟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个更大的谜团,这魔岭窟中究竟有什么,任鹏又在其中经历了什么,使得他仅去过一次之后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柳娟秀眸紧紧注视着任鹏,道:“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要带你走,否则难以和掌门交代。但只要你今天和我回去解释清楚,我相信掌门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柳娟边说着又往前踏出两步,右手抬起微微抖动,刚刚消停的铃音又“叮铃叮铃”地响了两声,道:“左使大人你该知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任鹏明白柳娟动手在即,但却是早知有此结局,苦笑两声后虎目顿时闪过精光,喝道:“那便要看看你柳娟的七音魔铃能不能留下我了!”
柳娟已经快步踏前,身形快至肉眼难以察觉,右手收掌成拳,猛然击出!
清脆铃音同时响起!
柳娟手上的七音魔铃乃是圣门流传千年的宝物,是由七色羽雀的喙炼化而成。这七色羽雀乃是生于太阴山之中,其状如鹑,羽有七色是以得名。而这七色羽雀平日最喜鸣唱,传闻听过这七色羽雀之音的人,再听任何乐器演奏哪怕是天籁之音都索然无味,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听过之后非疯即癫。在被做成七音魔铃之后,使用者只要以真气催动,便可使铃铛发出魔音,破人耳膜,蛊人心神。
任鹏运功抵御魔音,他对柳娟的七音魔铃也是早有耳闻,此刻这铃音对他人而言或许只是几声清脆声响,但对他而言却无异于催命符。更兼且柳娟虽是女子但也是早已练抵第三重晖阳境,而他却身受重伤,是以不敢有丝毫松懈。
柳娟身形虽快,任鹏却能清楚看清她的右拳正往自己胸口袭来。
没有片刻犹豫,任鹏侧转身体,挥出左手,长袖卷过柳娟右拳待拳势稍缓,右掌全力击出,玄凝劲气倾泻而出。
“蓬”
拳掌交击,任鹏如遭重击,踉跄后退两步,脸上红韵一闪而过。
柳娟心道这任鹏果然如右使谢遥信上所说,在出了魔岭窟之后就身受重伤,如今是仗着自己内劲真气深厚硬生生压了下去,否则单凭她刚刚那一拳实难奏效。而任鹏的玄凝劲气虽侵入柳娟体内,却在片刻间便被柳娟以真气抵御驱散。
事实上若是任鹏在未受伤的情况下,绝不会有此情形,无论实战经验或者是内劲,他均胜过柳娟不止一筹。只是他在这数月之中边打边逃,从未有半刻停歇。身上旧伤未愈便新伤不断,如今还能和柳娟硬搏已是不易,若是还想占尽上风,那却是小看了对手。
柳娟出手毫不停歇,又是几拳扑出,全是攻向要害位置,两人身形随后便如同旋风一般交错在一起,拳脚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仅仅几道呼吸间的功夫,已经交手多次。而任鹏一时之间竟只余抵挡之力。
柳娟已大致摸清任鹏伤重程度,此刻她占尽上风,因此有了生擒任鹏的想法。所以除了第一拳和任鹏硬碰硬,后面多是依靠身形步伐以缠斗为主,不断消耗任鹏真元和体力。
任鹏并非不知柳娟想法,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势必将如柳娟所愿。他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绝不容有失。因此任鹏心中瞬间便有了计较,纵是拼着旧伤复发,也绝不可久战。
此刻任鹏一掌抓向柳娟左手手肘,掌心周围竟有一层寒芒。在这等正午烈阳之下,任鹏的玄凝劲气却将掌边空气瞬间凝结成薄冰,威势可见一斑,这才是任鹏压箱底的功夫。
柳娟见状手肘微沉,左脚虚踩一记地面迅速翻转半身,手臂贴着任鹏右掌侧身滑过。尤是如此,手肘在这一瞬间仍是像突然伸入冰窖之中,寒意透过衣袖钻入毛孔直入经络之中。以柳娟之能一时却无法化解,手臂瞬间便如脱臼一般连抬起也做不到。
想不到这任鹏在经历了这么多天被人追杀之后,还能有如此潜能,确实无负于圣门左使的地位。但在柳娟眼中,如今的任鹏更像是困兽之斗,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只能拼命运功激发自身潜能,短时间内确实能回复以往十成十的功力,但是之后他这一身修为将倒退十年不止,便是真气尽失也是大有可能。而且此刻一旦他真元耗尽,轻则所有以往未愈伤势立即复发,重则当场毙命。
就如同一匹健马在不眠不休长途跋涉几天后,本就是油尽灯枯的身体,若是再鞭挞这马儿狂奔几十里,怕是马上便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如今这任鹏便是这健马了!
而这任鹏意志如此坚定,更可想见他说想要去弄清楚的太清境之谜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柳娟清楚若是她再不尽全力,说不定便要阴沟里翻船,怕是最后她命丧当场也犹未可知,当下心意已定,秀足快速后退两步,剑指点上左手手肘两处穴位,暂且压制寒气。
任鹏只道柳娟还想和他游斗,怎容她如意,追着柳娟一脚踏出腾空飞起,如鹰击长空,双抓扑出。
这双爪比之刚刚气势尤盛,两个手掌尽数被寒气覆盖,一时间便连这手掌也看着模糊不清了。柳娟距离任鹏尚有一丈多远,已感到寒意扑面而来,不禁秀眉微蹙。
这股寒意绝非冻人躯体这么简单,乃是任鹏玄凝功中一式“寒裂爪”。
玄凝功中的其他招式均是以任鹏真气为引,以人体经络为路,一旦侵入便可如毒蛇一般直钻入五脏六腑之中,断人气机流通,以此取胜。而唯有这寒裂爪一式,尽注任鹏全身真气,与人对敌只要接触,玄凝劲气便可尽伤接触处的经络,使人非死即残,最是霸道不过。但由于全身真气尽在任鹏双手之中,因此其他部位将再无防备,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出。
柳娟玉容转冷,秀足蹬地竟向上跃起,她体态娉婷本就极具风韵,这一跃落在旁人眼中便如一个绝色美人展示舞技,但实则手底却毫不留情,借凌空下扑之势,双手互为掩护,忽先忽后瞬间变招多次。
两人甫一接触,柳娟双手便如神迹或点或拨或扫,均触碰于任鹏的手腕和手臂处,任鹏的寒裂爪竟抓她不住。
任鹏的寒裂抓重在气势,但受限于自身重伤兼气血不足,这股气势却难以为继。焦急之下再次运转真气,竟将全部真气灌注在左掌之上一击拍往柳娟右肩。柳娟以更快的手法也是一指点出,后发先至,正中任鹏左手手肘之上。再侧转娇躯,右肩虽勉强躲过任鹏这一掌,但一股锥心般的剧痛却依旧从柳娟右肩传来,令她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柳娟忍住疼痛,还礼般回敬一掌直往任鹏脸目。任鹏歪头,左耳堪堪避过一掌,却不料耳边铃音忽至。
人影乍分,两人均是踉跄后退几步后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两人均没有再出手。
柳娟和任鹏两人从出手到现在站定只是片刻功夫,但其间的拳掌劲气相交之声却不绝于耳,秦轩距离几丈远本就看的不太分明,而这两人的劲气碰撞之后扩散到秦轩处,直让秦轩觉得脸皮像被刀子刮过一般疼痛难忍,到后面只能蹲在角落,眯着双眼透过铺面的缝隙偷偷观看。
秦轩再一看那个手握玉笛的小姑娘,她就站在自己前边不远处,身前毫无遮挡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手中玉笛紧紧抓着显是紧张不已。秦轩只道她是为了那个黑衣女感到紧张,倒也正常。
秦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艳羡,暗忖:“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学到这两人的一招半式,不对,便是能和这小姑娘一样也便够了。如今自己便连看人打个架都站不起来真是丢人。”
柳娟右肩的衣裳虽完好无损,但内里皮肤已是一片通红。柳娟心知这任鹏最后那一掌是倾注全身真气,因此玄凝劲气的覆盖范围比双抓使出时大了一分致使她判断失误,右肩虽是擦过却依然承受了近半的玄凝掌力,如今已经伤及骨头。
但她却知此仗已胜券在握,红唇微微上挑,叹道:“左使大人,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今日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回转圣门,将一切面禀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