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号空中堡垒缓缓升空。
主控室内
秦汉端着杯咖啡,看向手中三份资料,眉头皱起间神情有些阴郁。灾厄潮汐已经结束,在通讯恢复后,去墙内述职成为首要任务,刚好就顺势搭一趟顺风飞船。
“乾国皇室真不好打发,安全局更不是省油的灯。”秦汉斟酌着语句。
“如果可能,其实我希望来接他离开的人,并不是大人您。”
“哦?”上首男子放下手中刻刀,桌上那块木料已初现轮廓,“临渊只有跟我走才最有意义。”
“跟喜欢的姑娘走,也同样有意义。”秦汉并未抬头,也不看向男子,同时语气中丝毫未有退让。
陈靖宇微微皱眉,临渊的去向早已定下且所涉甚广,秦汉身为自家骨干,为这种事唐突冒犯了大人,岂不是无妄之灾。
他赶紧轻扯秦汉衣袖,谁知秦汉仍是气定神闲。
男子轻轻叹息,“临渊有他的使命,而且命运已经为临渊准备好良配。”
“良配?”
“对,良配,无论对他个人还是对大局而言。”男子语气淡然,似随口一说。
秦汉不置可否,两个小家伙的未来还要看他们自己,此时则是要关心临渊的出路,“安全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无论是任务构架,还是队友配置,都很精良。留给临渊成长的时间还很多。”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男子拿起刻刀,手中雕刻不停,一心两用,“时间,是我们推行异化药剂的初衷。我们希望异化种能为人类赢得时间。”
“在我们手中,异化种是足以划破时代的利剑,而临渊更是锋锐无比。即使剑断三年,其剩余价值,依然让安全局和乾国皇室垂涎不止。”
秦汉露出笑容,径直看向上首男子,
“难道大人您并不看重他那点...可怜的剩余价值?”
“看重。”男子毫不避讳,“一把绝世利剑,生来就是要刺向敌人,这是剑的价值,也是宿命。”
“我正是为此而来。”
回溯者咧嘴而笑,一切如石沉大海,波澜渐渐恢复平静,“所幸他依旧锋利,足以令敌人胆寒。”
秦汉闻言,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相比起另外两家,您的敌人似乎更加可怕,我并不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能为您分忧。”
“不用担心他会过早夭折。”男子站起身,一股磅礴气势散播开来,却并不令人感到压迫,只见他面朝窗外,负手而立。
“剑断三年,心结难解,这是他的造化,外人干预不得。至于盗窃者的污名,你我都知道他当年偷了什么,又去干了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劫难。而我则能让他掌控异化状态,彻底远离失控风险!”
“让他有资格去探求真相,让他断剑重铸,这,是我的诚意。”
秦汉暗暗心惊,他深知失控风险对每位异化种都存在致命威胁,而回溯者大人竟然有办法解决?
只听男子继续说道:
“至于我的敌人,它们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恐惧,最深处的梦魇。它们是每个人类终归都要面对的存在。毁家灭国,血海深仇,没有我来引导,临渊依旧会站在它们面前,拿起屠刀,就如...当年的你一样。”
“我会确保他走完荆棘之路,谁也无法阻挡。”
看到秦汉还有话要说,男子摇摇头,语气变得和缓,“直到最后,我会给予他选择权,这是将是我最后的仁慈。”
这条件已经极为宽厚。秦汉长出一口气,仰躺在座椅上,回溯者大人从不食言,也没必要跟他这种小人物食言,甚至不用与他解释这一切。
让临渊跟着回溯者走,或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看着秦汉熄了心思,男子颇为满意的清清嗓子,
“这个机会是他自己争取而来,我们应当尊重他的选择。”话语间丝毫不见脸红。
秦汉看向一旁,临渊头上那两道血痕,
大概这就是自愿的力量吧,
再考虑到男子那无双棍法...
嗯...
好汉不吃眼前亏。
秦汉脸上立马恢复笑容,“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临渊跟您走准没错。能帮大人您的忙,可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作为总长,我一开始就,不,是您还没来之前我就支持他跟您走!”
“哦!总长果然慧眼如炬,小陈,记下来,给天赐堡垒多加送五十吨弹药。”
“遵...遵命!”陈靖宇脸色微僵。
.......
在强横气流冲击下,空中堡垒也只是略显颠簸。
临渊醒来时,天还未亮,他打开通讯器看看时间,还好,自己只昏迷了二十分钟。
起身看到上首男子那目光中满溢的真诚,临渊哀叹一声,再次躺倒在座椅上。
确认无误,这是蹬上了贼船。
“这次防守战,堡垒损失怎么样?”这是陈靖宇在说话。
“南方沦陷区堡垒群,就还剩我天赐堡垒一根独苗,有三座营地即使撤离挺及时,损失也不小,另外五座营地毛都没跑出来,损失极为惨重。”这是总长的声音。
听起来两人正在交流汇总战况。
临渊闭上眼睛,心情彻底放松。
这一口心气吐出后,感受着能量流过四肢百骸,一股疲惫感和灼热感缓缓涌上心头,这是血统异化留下的后遗症,临渊细细体会着身体每一处细节。
三年前,自从玄武台事件后,他便再也没有成功开启过异化状态,三年里每次强行异化,自身意志就像沉入最深处的血海狂涛,悲伤、暴戾、偏执如猛虎,瞬间将理智撕得粉碎,而他也濒临失控。
当心魔具化成血海,是拦路虎,也是垫脚石;异化种因此而强大,也因此而常伴深渊。现如今,临渊心中血海已渐渐消散,他又重新拿起那柄属于自己的剑。
虽然剑有斑驳,可终归带来了力量。
“堡垒里还得补充二百台机甲,近战型要多一些,这次真的是把老婆本都打没了。”总长唉声叹气。
机甲!
临渊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向两人间靠了靠,朝秦汉问道:“老张他们什么来历?”
“小张出身于苍穹学院,身为天才驾驶员,却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心,情路不顺,在心灰意冷之际,被秦汉三言两语骗来做了伙夫,嗯——就是能用挖掘机炒菜的那种。”
“其他人,都是秦汉老战友。”陈靖宇解释道。
“可惜...”秦汉眉目微皱,又想起那一声声道别,或不舍或洒脱,很有气势,可这有什么区别呢?风雨声声催旧人。
一股失落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临死时能让这等庞然大物与之陪葬,这些烈士,无愧人中豪杰人。”陈靖宇向来佩服英雄。
秦汉点点头,眉间微舒,“在这种世道,不知有多少人暴尸荒野,葬身兽腹。老张他能有这种归宿,其实也算幸事。也许过几年才发现,咱们下场还不如他呢。”
“对对对。”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发笑。
“这是幸事吗?”临渊苦笑着喃喃自语。
秦汉抬手将临渊头发揉乱,“死亡能彰显人生价值,当战士蜕变成英雄,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发光发热,去照亮去温暖别人,当生命之光燃尽后,他们在感恩与不舍中被埋葬,最后能身怀荣耀与这该死的世道划清界线,临走之前交出一份答卷,生死无愧世人,俯仰无愧天地。这可是当代男人的追求。”
临渊点点头,心有所感。
就如同秦汉所说,这种归宿,是每个战士在直面血淋淋的事实时,最为期盼的落幕。
但是总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
留下姓名印刻在功勋榜上,让后人在瞻仰时,可以喟叹一声“青山有幸埋忠骨”。可惜碑文太小,记得下荣光,却记不下恩怨情仇。
“最后那声抱歉...”
“不要胡思乱想,”总长出声打断,“现在这世道,多活几年容易。想要死而无憾,难。”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高呼着大义慷慨赴死,即使是英雄也一样。”
“所以要死前不留遗憾,就先要活得痛快!”
临渊听着总长一口气说完,心中仿佛也有所明悟。
看着那开怀的笑容,这是洒脱吗?
不,这是无奈。
“这世道并不值得让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