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是清脆,像是白玉珠子落在磁盘上,在他心上叮铃作响:“文二哥哥又何必为了避开他们晚上去狩猎呢,若是遇到了危险,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会出来说一个错字?况我就长了一张嘴,哪里又吃得了这些呢?”
他嘴角越发苦涩:“我……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她这番话说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隆作响,酸涩滋味一并涌了上来,眼眶发涩,几乎落下泪来。
这些年,他遭人唾骂,小时候被人扔着石头打,也没人可哭诉,连他父亲母亲也只叫他走远些,莫要下山。
听得多了,他快要自己将自己当成是洪水猛兽,妖魔鬼怪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文二哥哥待我去山上看看美景吧,我还从未在山头里赏月呢!”
“好!”文二狠狠眨了眨眼睛,终于扬起一个笑来:“我昨日在山中无意中发现一处奇景,我带你去瞧!”
“这是什么山?”沈若薇走前未料到会在夜晚上山,于是只穿了一双软底的绣鞋,如今磨得脚疼,只是话说出口了,只得硬撑着。
“牛首山。”文二早已看出她走不动了,便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前面还有许多路,天黑不好走。”
沈若薇看着眼前宽厚的背,默默动了动酸痛的脚趾。
夜已深,人们早已睡沉了,况且这是山中,夜晚哪里会有人来。
她暗自里犹豫了一小会儿,轻轻地趴在他背上,隐夜色中的脸却悄悄地红了。
文二方才也没仔细想,如今她和他就隔了两层衣服,鼻尖都能闻见她的香味儿,恍然间心跳如雷,只得稳了稳心神,仔细注意脚下。原本极快的路程,如今却是小心翼翼,脚蹋下去都得仔细辨认,生怕不稳颠了背上的姑娘。
一路走过来,他在微弱月光的映衬下一个劲的瞧路,眼睛都红了,却依旧不敢松懈。
这一路没有一句话实在是尴尬,沈若薇虚虚的搂着他的脖子,没话找话:“这里的路这样难走,我以后一定找人来修路,这样你以后来打猎也安全些!”
“不用,”文二气息稳稳地,丝毫不见喘,只是手臂上的肌肉却鼓鼓的,一直在用力,心里思考着合适的力道,还得分出心神来陪她聊天儿:“这山没什么猎物。”
谈话间,他们已经绕过山头了,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洒下一片洁净明亮的光。牛首山不高,可视野开阔,望过去竟有一览众山小的豪气。
再往前走几步,绕过一片小树林,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沈若薇不由得惊呼出声:“这……太美了!”
眼前竟是一片红海,红色的花穗在清澈的月光下闪着妖娆的光,看上去竟不像是人间的景象,微风吹过,花海轻轻晃动,就像是微波涌动的海洋,波光粼粼。
抬头明朗月光,低头有花繁华。
文二见她喜欢,心里更是欢喜。她轻巧的从他身上跳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被这花给吸进去了,脚不由自主往前踏去。
“小心!”文二忙拦住她:“这花妖冶,不是一般的花。”
山中的生灵,过于漂亮的,大多都是有毒的。
沈若薇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方才似是被迷惑了一般,不由得退后了一步,问道:“这是什么花?”
文二摇头,他从小在山中长大,却从未见过这花。这花好像只有这座山上有,别的山里从未见过,况且这山稍有生灵,怕也是因为这花的缘故。
“就在这里看吧!”沈若薇也不深究,见脚下是柔软的草地,便席地而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头一片安宁,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这里好漂亮,我从未见过。”
她抬头:“谢谢你,文二哥哥。”
文二低头,见她眼中装了一轮明月,还有……自己。
第二日,沈若薇便将他从房间里拉了出来,拿了剪刀和脸盆,将他乱糟糟的头发亲自打理干净,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
文二没了头发的遮掩,很是不自在,一直在椅子上看了看去,不安极了。
沈若薇坐在他身边,正给他剪指甲。
不知道他有多久没剪指甲了,竟长得像鸟儿一样长,很是锋利坚固,得用大力气才能剪掉。
文二看着自己的手,黝黑宽大,她的手只有他的一半,握着他的手指,正低眉仔细的握着剪刀。
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上次卖鹿肉回来之后,他才忽然间发现自己的手指甲忽然长长了,本想剪掉,可没找到时间,一来二去竟然发觉指甲的用处来。
他甚至能徒手杀了一只狼。
仿佛自己天生就该用手做武器,比起刀剑都用的顺手。
“好了!”
沈若薇将锉刀放下,吹了吹他手上残留的粉末,把他拉起来,后退几步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你穿青色的果然好看,倒显得人温润了起来!”
他虽然外表看上去并不是善类,但这样打扮起来,绝对也算得上是翩翩公子了。
听到她这样说,文二也微微笑了起来。他一向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如何,但是她喜欢,那就是最好的了。
“以后我就教你读书写字,以后出去便能改头换面了,”她心里盘算着最好能让他连名字也换了,完全摆脱之前毫无根据的传言:“对了对了,最重要的是要教你品茶,君子善饮茶。”
沈若薇如果说有什么爱好的话,那绝对就是品茶了,就算在这偏远的地方,也会花重金到外头去购茶,一日无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好的他就觉得好,想着多学些,日后也定能同她说得上话。
只是还没学几日,变故就来了。
一日门外有人递了信进来,这里与与世隔绝,几十年都没有书信往来过了。
沈若薇在这里带了大半年,也快要过上那隐士的生活,如今这一封信到手上,仿佛桃花源的一汪池水被人搅了搅,泛起了涟漪。
文二正站在桌签练字,他手劲大,寻常的笔他轻易就能捏断,平日里用来拉弓的手,如今握笔却怎么也掌握不好力道了,沈若薇就让人到外头找了铁匠打了支铁笔杆,他才勉强用了这些日子。
沈若薇也不避开他,就在他面前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