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文。”
五十文实在是便宜，连猪肉都买不了一块，如今却能买到一只鹿腿。
男人心动了，蹲下来想在自己捡捡，就被身后的女人拍了一掌。
那女人嗓门极大，身宽体胖：“你作死啊！吃了他猎的肉，也不怕得罪山神，你不要活命我和儿子还要呢！”
那男人在家该是个妻奴，如今在外头被这么多人围看，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顿时觉得脸面全无，竟开始反抗了起来。他拍开她的手，骂骂咧咧的，将他摆在草席上的肉弄的凌乱，文二冷眼看着他，心里数着他要了哪几块，还要多久才够去买药。
女人见他这幅样子，气的叉腰破口大骂，瞬时间，这小小的角落里就围满了人，竟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围的水泄不通。
文二缩在最里头，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可所有人都在说，是他的错，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骂他是妖怪，如今才刚出现，就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你知道吧，如今老莫媳妇儿得了咳疾，谁知是不是痨病！”
“不会吧！他果然是个丧门星！”
“是啊，当初大家都劝他扔了文二，他偏偏不愿意，现在好了，一家人住进了山里，连个说话串门子的人都没有，何苦来！”
“我还听说，前几日老莫还崴了脚，那荒山野岭，湿气重，他年纪又大了，指不定以后都得变成个跛子都说不定！”
“这可不都是他害，小时候喝奶的时候就会咬人了！啧啧啧……后面会走了，还会偷偷摸摸去厨房偷肉吃，连篱笆里的鸡都咬断过脖子！这不是妖怪是什么！我看啊，将来老莫一家都会被他克死！怕只怕他到时候发了狂，我们村子都保不住！”
此话一出，竟如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文二捂住自己的耳朵，浑身发抖，浑身都在出汗。
他狠狠闭着眼睛，眼前却依旧浮现一个个骂他的人的身影，像是魑魅魍魉，要伸手将他往无底深渊里推，而那漆黑的洞里，不停有人在他身边说‘下来吧，下来呀，下来吧，下来吧！’
他颤抖着唇，没有发现捂住双耳，藏在发间的手指，指甲正已不可思议的速度长长，变黑，修剪的圆润的指尖开始变尖，变成利爪，变成能轻易刺破人类胸膛的利器！
“文二哥哥？”
忽然，一声轻响划过穿过重重诅咒，穿透浓厚的黑雾，将轻柔的阳光放了进来。
他一下子停住了，却不敢睁开眼睛，害怕如果睁开眼睛，闯进来的依旧是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想看畜生一样看着他。
“文二哥哥，你怎么啦？”沈若薇扯了扯他的袖子，发现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几乎被汗水浸透了。
文二一把推开她，慌张的抬头，往一旁挪了挪。
他这一动作，周围又是一片嘘声，接着更是一句一句的骂声。
文二却像是听不见了，他只看到名字中有蔷薇的姑娘，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裙摆还沾上了鹿肉，血水弄脏了她青色的衣裳。
“对、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
沈若薇自然没听到，但却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强装镇定，站起身理了理裙子，指着地上摆着的东西，道：“我想买这些，可以吗？”
可以，自然可以！
文二急促的点头，她如果喜欢，他可以每天都给她猎一头鹿来，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沈若薇抿嘴笑了，从袖中拿出两块银子：“我身上银钱带的不多，这些够吗？”
无忧村的村民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个个都凑过来盯着看。
他们见到的，最多也不过是铜板，藏得久了，许多还都开始泛黑，可这两块银子颜色雪白明亮，在阳光下泛着亮光。
文二忙摇头：“不、不……”
越着急，话就像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冲不出来。
“不够？”
“不、不是！”他摆手，急得满头大汗：“不用这么多的！”
他着急的样子就像说不出话的大笨熊，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要的要的，”沈若薇虽然从未亲自去菜市买过东西，却也知道鹿肉昂贵，她这些银子放在别的地方，怕是远远不够：“我拿不了这些，还要请文二哥哥给我送到家去呢！”
文二自然是点头答应，将鹿肉重新一股脑装回麻袋中，轻轻松松往肩上一扛，倒像是背了一袋棉花，丝毫不见吃力。
沈若薇走在他身边，两个人距离仅有一臂而已，只是两人之外，却是周围一圈皆无人接近。
文二照例低着头，谁也不看，可他身材高大，到哪儿都引人注目，沈若薇站在他身边，就像是一朵秀气的花朵，哪哪儿皆是香的，哪哪儿皆是美的。
“就是这里啦！”
他站在门口看去，这是一个四进的院子，青砖乌瓦，很是亮堂，他第一次见这种房子，没有稻草，没有泥土，下雨时地上也不会泥泞。
“好看吗？”她笑的娇俏：“我让人从镇上运来的砖瓦，这才刚刚建好两三日呢，你可是我第一位客人！”
院子里头有三三两两打扫的人，皆是那日晚上他带路是一起走的，见到他时也都微笑点头，很是和蔼可亲。
进门是一个大厅，上面放着几样实木的桌椅，看上去极为大气，他看了看自己全是泥土的鞋子，踌躇不前，越发羞愧起来。
“进来呀，”她负手看他：“将袋子随意放在地上就是了。”
立即有丫鬟进来倒茶，沈若薇也不上坐，就坐在他对面，方才一路上走的路颇远，现在正是渴茶的时候。
她先是掀开茶盖闻了闻，凝神感受了一下，便知这茶沏得不错，茶香都出来了。
又轻轻用茶盖撇去茶沫，吹了吹，呷了一口，茶水在舌尖停留片刻，方才划入喉中：“枫露茶果真名不虚传！”
抬眼看去，文二早已如牛饮水，将半碗都给干了，还皱着一张脸，咬了咬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