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枚愠已经在地道里绕了好半天,这地道极为奇怪的是一点烛火都没有。
心下也感到奇特,只道每次进地道还要自带火烛,真是不嫌麻烦。其实若是他知道任显狮的“念”属性是太阴火属,便不会觉得稀奇了,火属的念力是不缺少亮光的。
虽然周枚愠也是太阴火属的“念”,可是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太阴火属,便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在那浓烈的黑暗之中,周枚愠四处碰壁却一直往前走着,也不走回头路。
竟是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好死不死得就正好走到了任显狮五十步之内——任显狮房间地下的通道。
而在任显狮咽气的那一刹那,周枚愠的胸口突然涌现出一阵滚烫,就好似生生吞下一块烧红的烙铁,这块烙铁还会“四处乱窜”,不一会儿就已经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个遍。
周枚愠忍不住疼痛想要叫喊出来,可是这块火烫的烙铁似乎要把他的嗓子眼都给融化掉。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摸自己似乎卡了个铁烙印的脖子,触手处并没有火热之感,倒是一股子寒气,触及到的那一片冰凉还在不停吸收着他身上的所有暖意。
这体内被烈火灼烧,外皮又冰寒得难言,就算那铁打的汉子也受不得,但是周枚愠却还有余力四处碰撞着。
咚!
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周枚愠头撞到了石壁,同时眼睛前一黑,竟是昏厥了。照常而言碰撞一下,以他的“玄玉功”功底是断然不会晕厥过去的,但是此刻“内忧外患”之下已经难以支撑。
也算的上是傻人有傻福,周枚愠身上一丝太阴火属的念力都没有,故而“术”的继承并不困难,那种痛不欲生之感并不持续过久,那种滚烫之意很快就向全身扩散,然后流到他周身的“窍”,随着流动也就不那么炽热的难以接受了。
在外表的冰凉和内部的炎热最后碰撞交融的一刻,周枚愠又有了一瞬间的剧痛,猛地就惊醒了。
其实这系列事件从开始到归于平静,甚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也在几个生死瞬间过度了。
传承“术”而言,最初十有八九都是疼死的,所谓无继承意识与之其实也有一点关系。
提前知晓要继承“术”的人,内心会出现好奇、渴望、恐惧、贪婪、排斥……等等各种各样的念头,身体却一定是排斥“术”的。
这两点苦难分开来看无非是颇为麻烦,可是结合在一起时却称得上是致命了。譬如身体的排斥与内心的渴望结合,内心的信念越是坚定,身体的排斥就越是难忍。在身体和意识争斗中,一旦不能重新融合在一起,那么身体与意识就会分离,也就是魂飞魄散。
机缘巧合之下,周枚愠恰好步入了传“术”的范围。
周枚愠几乎就是最适合继承的“载体”,他虽然修行多年,在念能力上也只算得上是初窥门径,念力低微之低微与任显狮相比简直就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婴儿,甚至连自己本体属性的念力都没修行过。
更是完美无瑕的无继承意识状态,再加上他又是同样的太阴火属念力,这样一位“开窍”却无念的载体,对“术”而言就是最好的容器了。
这契合的属性、无继承意识的状态、弱小的念力无法形成对“术”的抗体。
相比之下吹月楼的小主人,此刻在周枚愠头上躺着的任候渠,虽然已经做足准备,含着“补瞳珠”来避免剧痛,也是在任显狮的刻意隐瞒下加上秘法技巧,算是无继承意识。
但是任候渠再怎么不中用,也是自小就跟在任显狮身边修念,加上无数天材地宝的灌溉。他的念力可是比周枚愠强太多了,何况任候渠的身体也比不上三十出头的周枚愠那元阳之身,虽然是阴火却还是更亲近元阳身的。
最后在种种巧合之下,周枚愠作为更完美地容器,竟然硬生生从任候渠嘴里面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任显狮的“术”轻而易举地就被周枚愠给继承了。
地道里醒转而来的周枚愠发现不仅一身的疼痛全部散去,还能感觉到周身上下一派轻盈之感,觉得轻轻踮起脚尖就能摘下月亮,哦,现在只能撞到头。
更是能非常清晰的察觉到,身体蕴含着某股真实存在的力量,就在体内蛰伏着。凭借这股力量的存在,他竟是产生了一种俺即是天,天即是俺的想法。
正是这一个刹那,他知道自己继承了“吹月”,同时脑海里也充斥了大量的任显狮对“吹月”的理解。
不知道“吹月”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来,甚至不知道“吹月”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自己掌握着“吹月”,就像是一个定理,不知道如何出现如何演变,但是却能使用他。
周枚愠本就不爱动脑,此刻自然也不愿意动脑子想,深究什么,给他,他就用了。
他正准备出去之后再从长计议,看看别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欲要继续往前寻出路的时候,就听着上面传来人声,侧耳细听:
“……待候渠彻底继承掌握了‘吹月’,才能公布师傅仙逝的消息……”
“……不错,到那时候就一切安定了,这几日还是要禁严……”
周枚愠听见“吹月”时,内心的每一条线纷纷连接起来:
吹月楼主人任显狮死了?任候渠要继承“吹月”?那俺身上是什么?被俺继承了么?
就算是再迟钝之人也知道,他这是“窃取”了任候渠的“果实”。
周枚愠欲哭无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任显狮死了传承“吹月”,那么应该只能原宿主死才能传播?如果是以生死作为传承的“吹月”,那么被发现“吹月”在俺身上后,一定会……
周枚愠不禁咬紧牙关,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一个想法,然后深深的扎根下去:
绝不能让人知道俺得到“吹月”了!
他不敢再久留此地,心中已经明白如果等任候渠醒来,一旦他们发现任候渠并没有掌握“吹月”,吹月楼一定会彻查此事。
作为周边的值守,他一定会首先就被叫去问话,若是被人使用能力询问,他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逃!逃!逃!
快!快!快!
逃得越远越好!
刚才继承“吹月”得来的豪气立刻就全部烟消云散,周枚愠再不往前走,反而学聪明了,悄然沿着来路退去,一点也不敢耽搁的逃跑了。
说起来周枚愠入吹月楼将近二十年来,也并不常走出吹月楼的势力范围,就只想着一心苦修罢了。
三十多岁的人行走起来,竟只如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一样两眼抓瞎。
是而身上的钱财不多,却也不敢凭借念力去偷盗抢劫。
一是露了“念”,肯定会被吹月楼按着沿途的线索找上来;
再则本就念力低微的他心中有数,知道世间修士千万,弱于他者只有二三,故而不敢显露一丝念力;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只要杀了他就能得到“吹月”,生怕被别的修士发现他有“吹月”,那定然是逃不过杀人夺宝的命运。
走投无路之下,他就想起了高威,高威也算是他在吹月楼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好友,毕竟两人念力都进境缓慢,也算是一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之前他听人讲过高威在深城成了个大富豪,所以目的地十分明了。
此行的打算倒是也迅速确定:
立刻去深州城,找高威要一大笔盘缠,就说是门中让他来取的,然后就远走高飞,其他一切等彻底掌握“吹月”再作计较。
话说到此,这周枚愠到深城郊外,看见有面摊,本想去面摊吃点什么,正好此刻是饿极了。
却不料上前一问价钱,一碗阳春面竟敢要二十个铜板,这么一碗面要是在别地也就是两文钱便打发了,转念一想马上到了高威的府上了,这还不好酒好菜的招待他这“吹月楼使者”?
是而就不再吃面,就要把拿出来的钱袋子收回去,然后再大步流星往城里去。
不巧,他收钱袋子时却又发现自己有块碎银子不知掉哪了,似是之前休憩吃干粮时候,数铜钱时不慎掉出去了,便要转身回去找。
周枚愠暗自运起念力,还悄然运起了“吹月”里对速度的加持法门,回身跑了好一会儿,看见落在石头上的碎银子,连忙三步做两步的拿起来好生吹一吹,一张死板僵硬的脸倒是挤出了许多欢喜来。
看着亮晶晶的银块儿,周枚愠突得就想起来那双晶莹剔透而又分外清澈的眼眸,他只觉得那双眸子……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觉得生的好看。
猛然间,周枚愠紧握银子的手抵了下脑门,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人哪里像面摊的老板了?
贩夫走卒是生不出那般气质的,纵是生得那么好,也不会看着那般细嫩,这段时日吃遍疾苦的周枚愠再次紧了紧手中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