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道径也,心之所由是谓术。
自先古大贤“凡”悟“念”之后,渐渐在人族之间传播。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两件事:
其一是“念”虽然理论上人人都可以修习,但是人与人之间存在天分的不同,甚至有的人十年之功也比不上其他人两三日的进境。最初他以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很快通过“窍”去沟通天地间的自然力量,从而引入念力。后来发现“念”之间存在不同的属性,只有对的“人”找到对的“念”才能够相得益彰。
其二则是发现同属性的“念”都有共通之处,比如都是阳火属性,则都能掌管火焰,只根据念力大小有所不同火焰大小也略是不一。但是“凡”发现哪怕他再如何去言传身教,人族其余所有人都无法学会一种东西,就是他从当年的妖兽身上得到的那种掌握运用“念”的方式。
直到后来人族与妖兽的争斗中才总结出,每个个体开始修炼出自身的“念”后,他们之间并不是只存在属性和量的区别,而是均有特异的地方。
而这特异的地方就像是一种更高等级的“念”,一种将真正的天地法则进行运用的方式,这种方式可以号令其他的念力,按照其中的运行方式和念力的排列规则构成,从而发挥出更加匪夷所思的力量。
这种力量被称之为“技”,而“技”的掌握虽然远远难过“念”,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高了很多,不过仍然是可以传播和学习的,也就是说“技”和“凡”的特异之处仍然不一样。
所谓量变促进质变就是如此,当人族掌握的“技”数量足够多,通过人族不断的尝试与验证,最终发现了“凡”的特异所在:
在无数个“技”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如同当年“凡”的特异一样,有一种其余人无法学习掌握的力量出现了。其中最为特殊的是,这是只能专属于唯一个体的“特异”,也就是一个凡人或者一个灵物掌握了,那么其他生物绝不能再掌握这种“特异”。
这一种特异更像是真正的天地法则,而不再是如同“技”一样只是运用天地法则的方式。
而这一种能如“神灵”那般去真正掌握天地权柄的方式就被称之为“术”。
“不错,正是任显狮的‘吹月’,颇有意思的一种术。”杨小凤答过华年,然后独在心下暗叹,没想到在天高皇帝远的深城,又在深城外荒郊野岭的地方,能遇见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喽啰”似样的人,这人好巧不巧竟然掌握了这门吹月楼任显狮的奇术,并且一个照面也不作试探就直接使用了“吹月”这张大王牌。
好在双方之前持续了良久的对决,对方的念力在那场无形的“场”、“湮”对耗中早是已经十不存一。还好这种苦修士样的心思不甚玲珑,一被华年几句言语就刺激得七荤八素,对方盛怒之下竟然是“窍门大开”,让他捕捉起来毫不费力,方才有惊无险。不然即使是他要对付这门诡异的“术”,怕也得花一些功夫……
雪地怪人却开口打断了杨小凤的思绪,只见这怪人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杨小凤,内心激荡,声音又变回阴沉中略带一丝尖锐,沙哑而又尖利的破声说道:“这是‘湮’?绝不是!不可能是‘湮’!不可能用‘湮’破掉‘吹月’!你到底是动了什么手脚!”
杨小凤只是含笑望着他,却不开口。
华年看见杨小凤不说话在装宗师风范,心下一阵乐,又看见那雪地怪人一脸绝望的语气,寻思就让你华年哥哥来答疑吧兄弟!
于是他眼珠子一溜就着急的说:“这可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湮’?”
他刻意在说“普普通通”时候加了重音,紧接着又道:“你看来倒是个普普通通、标标准准的蛋啊!不然怎么能这么既呆又聋,方才喊得那么大声的‘湮’都听不见?”
不待雪地怪人回话,或者说华年没给雪地怪人插嘴的机会,开始不停的说道:“小聋蛋呀,你们吹月楼的人都是横行霸道惯了吧?方才我们不是还和和气气的聊着天,你还问我讨要帽子呢,怎么没帽子给你就一言不合的喊打喊杀?咬牙切齿的喊完吧,又开始变戏法给我们看。”
“吹月楼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戏班子,我凤哥不过说了个‘演’(湮)字,也没说演的好不好呀,你就‘啪’得倒地上跟谁碰瓷呢?戏班子不就是演戏的嘛还不让人说了。等等,‘吹月’还真是术,这术的名字……吹月楼就凭这个术起名字的?哈哈哈,就这点本事么,再看看你这丢人现眼的样子。听起来这是吹月楼主人任显狮的术,他给你了?也就是说吹月楼最厉害的术一个照面就随随便便被普通人的‘湮’给破了,已经用了保命的底牌,你这已无再战之力的样子,啧啧,小聋蛋你对得起你主子么?”
雪地怪人闻言本该怒急的,但是却没有再逞口舌之利,其实是被华年误打误撞说到了他心坎里。
华年依然在批判着雪地怪人,他清脆的嗓音说着:“说起来你们吹月楼,即便是在天汉朝也算得上是颇有名气的门派,吹月楼主人任显狮创立吹月楼以来……二十年?三十年?反正比我十四岁的小娃娃大多了,可是连我都能用‘湮’,而‘湮’就能轻轻松松破了你们发家的术。”
华年又抬手抚额作叹息状道:“哎呀我说实话,你这次可别再急眼了啊!瞪我干嘛呢?凭良心说,我也不是说吹月楼不行,更没有说你们浪得虚名的意思。修念之人哪怕是个瞎子,只要不是个隐士都知道吹月楼的威风。”
“这几十年里不管多少江湖险恶、庙堂纷争、人间凶险,哎哟!那吹月楼是叫一个屹立不倒噢,让人情不自禁的神往呀!过去!哪个英雄好汉子不想入吹月楼去?哪个女子又不想嫁给吹月楼的好儿郎?我都巴不得早生十年二十年跟着任显狮老前辈去闯江湖!但是你就暴殄天……唉,看起来你得也三四十岁了吧?你可是继承……继承了吹月楼的招牌神术呐!任显狮老前辈要是泉下有灵,他……”华年面色严肃,暗暗指戳着雪地怪人不中用,暴殄天物。
说着说着华年语气骤变,时而板着脸,时而认真状,时而懵懂样。此时竟然又有一丝哽咽起来,仿佛吹月楼主人是他的至亲一般,猛吸一口气又接着叹气道:
“任显狮老前辈是那样的盖世英雄呀!‘吹月’在他手底下那是杀的人闻风丧胆!就连我这样的黄毛小子闻其名都如雷贯耳,修念之人谁见了他老前辈不竖起大拇指?师门不幸呐!师门不幸呀!竟然出了你这等门人!”
说着他话风转厉道:
“再不中用‘吹月’也不能被‘湮’给破掉吧?你看看你这点本事?学艺不精也就罢了,还在这半夜三更在郊外埋伏小孩子,满口打杀威胁一个稚童,最后雷声大雨点小连个小孩儿都打不过,还不嫌丢人?品行不端,道德败坏,你这等人,配活在这世上?真是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去了,狗都不要。”
接着一字一顿的说:“竖子不足与谋。”
华年一串话偷换概念,把杨小凤用“湮”破术,变成“湮”可以破术,然后说自己也会“湮”,也就是华年破的“吹月”。
雪地怪人本就不善思考,属于一心修念的酸士。这几日经历甚多的事,今天在雪地里趴了好半天,刚刚又被杨小凤用那最基础的“湮”,破掉了传自吹月楼主人任显狮磨砺一生的术。
此时他正是心神恍惚、心神巨荡之际,一时间就被那少年如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似的毒语激发。话中透着的是:不是术不行,是你人不行,你就算有术,也随随便便就被人破掉了。
那话瞬时就扎入他心中,在心中生了一丝破裂之感,似乎已经道心不稳了。修念之人若是自觉无用,那如何“念头通达”?既然不能“念头通达”,自然就如同行尸走肉般了。
雪地怪人在这种恐惧与愤怒交织着,自责与自怨自卑的情绪中,猛地咳出一口瘀血。从气急败坏的怒瞪华年,再到情不自禁的泛起无力与无奈,生出无用轻生之意,正是这多种情感的撞击中,他的脑海里竟然忽的又闪过一丝清明来。那股清明唤醒了他求生的欲望,这一股求生的欲望止不住的溢上了眉梢。
他说道:“小娃……小哥你说的对,是俺学艺不精,不是‘吹月’不行。俺脾气暴躁刚才太过冒犯小哥了,应该掌嘴才对。现在只求这位大爷能绕过俺方才口无遮拦,俺还不想死。”
雪地怪人倒是干脆实在一口就认了错,不再与少年纠缠,“小娃”也改口叫“小哥”。
心里面不想死就直说不想死,也不去拐弯抹角。说完他就看向了杨小凤,此刻他倒是终于明白此处是谁在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