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付云霄坐在旁边。
付云霄递给她一杯水,张了张嘴,又放弃了,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梅花。
付云霄是在御书房门外发现她的,没人知道她在那里待了多久,但是她知道,秦浅什么都知道了。
皇后醒来的消息传到了顾北那里,顾北松了一口气,又躲了两天,后来有人传话过来说,皇后要见他。顾北知道自己躲不了了。
他踏进她的院子,觉得这院子格外冷,往日她笑笑闹闹,给这院子添了不少生气,带着他的皇宫也热闹,这会儿过来,这里像是个冷宫。
她养了几天,病差不多好了,顾北进来的时候,她在画兰花。
顾北。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笔仍在动着,却开口说了话:你总说,若有烦恼,就写写画画,你的那些画,是为了谁呢。
顾北突然不敢靠近她,她说的平常,但里面含了责问,怨怼,和数不尽的尖刀,让他不知如何回答。
见身后的人不说话,她在兰花上勾了只蝴蝶,放下了笔,转过身,就那么看着他,平静的,又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顾北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他输了,在这场他精心布置的局中,他要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他和顾漠一样,都是一个笑话。
于是这晚,她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她昏迷后失了忆,顾北就一直让她跟着他,他培养她,对她倾诉爱意,最后让她死心塌地替他卖命,杀了最有可能做皇帝的摄政王。他和顾漠的武功是一个师父教的,她自然看不出破绽。他让顾漠亲眼看着她爱上顾北,为他处心积虑谋划,最后死在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
付云霄是顾北派去摄政王府的,顾漠迫于压力娶了尚书府小姐,却从未碰过她。顾漠被杀之前受的伤,也是付云霄做的。
后来付云霄来看她,也告诉了她很多事情。比如顾漠每晚做梦都会喊她的名字,比如顾漠去警告顾北要对她好,还比如,顾漠中的慢性毒药,是他自己下的。
她听了太多她不知道的故事,她一边想着,一边睡着了。她做了个梦,做了很多关于过去的梦。
12岁那年,顾漠14岁,她第一次见顾漠,见他的第一眼,她喊他美人。
13岁那年,她和顾漠成了朋友,她还是爱喊他美人。那年元宵,他们在一个小船上,河岸挂满了灯,桥上都是情侣夫妻,她的脸被灯光映着,红红的,顾漠看着,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她被吓了一跳,顾漠连忙放下了手,偷偷红了脸,他知道,他这辈子,一定是非她不可了。
14岁那年,顾漠带她去打猎,不小心被熊扑倒了,她去救他,被抓伤了脸,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林间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救下了顾漠,他们喊着摄政王,又喊着罪该万死。她只呆呆看着险些丧命的顾漠,后知后觉地大哭了起来。顾漠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不停做着鬼脸。等到她终于不哭了,顾漠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去,她看着顾漠的后背,觉得,自己好像是喜欢上顾漠了。
15岁那年,她及笄,顾漠便一直说提亲娶她。她那时知道了顾漠就是摄政王,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可是顾漠牵起了她的手,严肃地说:阿浅,若我有天坐了这宝座,阿浅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直呼我名字的人。她笑了,露出了两个酒窝,一本正经跪下喊吾皇万万岁。顾漠扶她起来,替她理了理裙摆,温柔地看着她:皇后千秋。
再后来,就是顾漠教她抚琴,教她下棋。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倒不如去抓鱼种菜。顾漠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她想了想,说,做个农夫可好。
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定会嫁给顾漠,虽然跟着顾漠就不会过她向往的农夫生活,但若她身边的人是顾漠,那其他的一切她都不需要在意。
她开始给顾漠绣荷包,她做不好女工,本打算在他生辰送给他,却还是迟了几天。顾漠是摄政王,她就在荷包上绣了一条明黄色的龙,乍一看还略有些威武。顾漠收了她的礼物,还不忘调侃她:没想到阿浅画画不成,龙倒是绣的生动。她急了,要把荷包抢回来。顾漠连忙把荷包放进了胸口的衣服里,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发,说了句辛苦你了。
她红了眼睛,心里想着,自己喜欢顾漠,真是最有眼光的人。
后来,边关战事吃紧,顾漠要亲征。临走前,顾漠不放心她,硬是拽着她,要她学些功夫。顾漠变成了一个严厉的老师,对她要求很严格,她每次觉得吃力,就会偷会儿懒,但是总能被顾漠抓到。有次她终于受不住了,冲着顾漠发脾气,说他不在乎自己。顾漠看着她,任她发完脾气,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怕万一我回不来…
那是她第二次在顾漠面前哭,第一次是遇到了熊,她怕顾漠死,这次是她舍不得顾漠。她回抱住他,她害怕,怕他真的回不来。
送顾漠出关的时候,她忍住没掉一滴眼泪,装作洒脱地冲顾漠挥手,她说,顾大美人,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呀。顾漠骑在马上,冲她点头。她看着顾漠骑马远去的身影,她想,顾漠一定会回来的。
再后来,城内内乱,尚书府带头反对摄政王登基,有前朝余孽趁机作乱,她和顾漠走得近已经不是秘密,被追杀的那个晚上,她无路可走,选择了跳崖,跳下去的一瞬间,她想,恐怕她是不能嫁给顾漠了。
只是没想到她活了下来,被顾北留在了府里。再再后来,就是她被顾北欺骗,亲手杀了顾漠,那是她的顾美人,是她濒死时都在遗憾不能嫁的人,也是她亲手逼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