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兄弟二人,各自举着一根火把,出了村子,却没有立刻进山,而是来到村外的一课歪脖老树下,刨开浮土,取出两只包裹,正是二人趁手的打猎工具,绳索、小刀、弓箭、登山镐、火把等一应俱全。他们将这些藏于此处,是怕被那些路过的流寇土匪从家里搜了去。
两人自蹒跚学步起,就开始跟父亲学习打猎的技巧,射箭、掷飞刀、投石块、设陷阱、跟踪识路,每一样都得到父亲的真传。此时二人都将装备熟练的背在身上,轻车熟路的进山去了。
搁下兄弟二人一路披荆斩棘暂且不提,咱们先来说说这天柱山中的仙人。
当年天有异兆,似是三生门将在天柱山降世,万剑散人守在这里,无论何人前来查看,万剑散人也不管对方实力如何,都一招除去。可时过境迁,万剑散人在这里终日苦等,竟然一晃过了千年,却始终未能等到,无聊之中,他便干脆在此处修筑洞府,收纳弟子,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给自己的宗派起名叫“万剑宗”,跟师兄的“万剑门”只有一字之差,再加上修行的法术也几乎完全相同,别说其他门派的修仙者,就算是本门的低阶弟子,竟然也经常搞不清两者的区别。那万剑子听闻此事,被气得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双方的高阶修士更是势同水火,处处作对,见了面不打上一架不肯罢休。
却说这些万剑宗的弟子,个个继承了祖师爷嚣张跋扈的性格,加上万剑散人极为护短,于是更加横行无忌,且越是低阶弟子越甚。
在最低等的灵动期弟子中,有两个不到二十岁便进阶灵动后期,一个名叫泰安,另一个叫张炭,均是聪明伶俐,资质极佳,深得师长的喜爱,在不久前的门内弟子演武中,更是被门中长老赞赏,每人赐下一柄中品仙剑。
这二人拿了仙剑,便有些得意忘形,待到演武大会结束,便跑出宗门洞府,各自脚踏着仙剑,绕着天柱山周围飞了起来,或直冲云端,或穿梭大树巨岩之间,好不快活。
忽然那叫张炭的弟子叫住了泰安:“泰师兄,你看那边。”
泰安顺着张炭的手指看去,只见悬崖绝壁之上,竟然挂着两个人,不禁哑然:“大概又是奢望求仙得道的人吧,真是不知死活。”
原来天柱山中有仙人之事,在附近可谓尽人皆知,一些渴望长生不死的家伙,便会进山求仙,其中大半还是王公贵族。这些人尽享荣华富贵,当然是十分怕死的,都知道若能遇到仙人,求得一颗半粒的仙丹,便能增加数年的寿元。
可是这些凡人哪里知道,仙道讲究资质,那些有资质的人自小便会被各大修仙门派带走。若是七老八十,就算再有仙缘,可不会有仙人理睬。而那些入山求仙的人,大都被低阶修仙者当做演练功法的玩物,能活着逃出来的,已经算是大幸了,往往疯疯癫癫,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信。
此时两个修仙者见到又有两个凡人试图爬上天柱山的绝壁,自然认为又是梦想求仙得道的。那张炭便对泰安言道:
“此二人正好用来试试这中品仙剑的威力。”
泰安点头,却又一皱眉,言道:“不过,这二人看起来年纪似乎太小了点儿。”
张炭再次望了过去,只见爬在上面的,皮肤黝黑,肌肉微微隆起,看个头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爬在下面的,身材瘦小,却似乎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如此小的孩子,只怕根本经不起两下,便被会仙剑斩杀。张炭的脸上便写满了失望的二字。
旁边的泰安笑道:“算啦,张师弟,那个小的,就归我吧。那个年纪大的,身体似乎相当强健,张师弟你就陪他好好玩玩吧。”
说着,泰安便纵身跃下仙剑,轻飘飘的落在一棵十数丈高的古树树尖上,身体随风摇摆,衣带飘飘,一派高人气度,双手掐了个法决,抬头往绝壁上的少年一指,口中呵了声:“去。”
那悬浮于空中的仙剑瞬间化作一道青芒,电射向少年上方。
那六七岁的少年觉得攀附的崖壁震动,还有土石落下,心头一惊,抬头往上一看,只见一柄长约三尺带着青色纹理的仙剑已经钉在头顶之上,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握着,向右一划,在山石上割出一道足有半尺深得口子,将少年与同伴身上相连的绳索切断。
少年的反应也算迅速,眼看着那柄仙剑从右边斜刺里斩来,急忙双臂用力,身体往右下方窜去,却没想到刚刚踩上去还十分坚实的一块突出的石头,却在他再次踩上去的时候松动了。少年惨叫一声,身体便落入山谷中去了。
少年的同伴见此情景,睚眦欲裂,大叫了一声:“弟弟!”只觉心头被巨石堵住,痛不可言。
此人就是上山寻仙的李不凡,而掉下去的少年,便是弟弟李小剑。两人在绝壁之上爬了二十多丈高,就这么落下去,绝无生还的道理。
李不凡单手抓着登山镐,单脚撑住一道石头上的缝隙,整个身体悬空转过身来,眼睛盯着背后的两名修仙者:
“你们……是仙人?为什么要杀我弟弟!”
对方却只是嘿嘿的冷笑,根本对他的问话毫不理睬。
泰安道:“张师弟,你看我刚才那两剑如何?”
张炭道:“去如闪电,挥斩有力,但我猜师兄原本只是想割开绳索,却在山石上划出一道裂缝,应该是收势不及吧。”
泰安道:“张师弟果然好眼力。”
张炭低头,忽然又笑道:“不过么,泰师兄,更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娃娃居然未死啊。”
“什么?”泰安神色一变,也低头望去,在那山谷中,竟然隐隐约约感到一丝生气,“真是见鬼,难道是被挂在树杈上,侥幸逃得一命?待我去收拾了他。”
说着,泰安自巨树的尖端一跃,落到已经飞回的仙剑上,眨眼间便坠入山谷之中。
剩下一人一修对视,张炭也学着师兄的样子,跳下仙剑,落在树冠尖端,正准备操纵仙剑去杀李不凡,却发现李不凡已经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往绝壁下方爬去。
原本李不凡用绳索把自己和李小剑连接到一起,为了让弟弟能够跟上,自己故意放慢速度,现在独自一人,自然施展开全部手段,借助手中的两柄登山镐和凸起的山石或者裂开的缝隙,恰似一只猿猴,在绝壁上窜来蹦去,好不灵巧。那速度,竟然让张炭这样的修仙者看了,也叹为观止。
张炭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哼,身手再好,也不过是个凡人,还想逃出我的手心吗?”
说着,他的仙剑已经随法决而动,对着李不凡劈去。可惜说起来容易,那李不凡早就已经有了防备,身形忽左忽右,忽然坠下两三丈,忽然又跃起三尺有余。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张炭的仙剑已经劈砍了三十几下,竟然连李不凡的寒毛都没伤到一根。而且李不凡似乎仍有余力,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是张炭,脸色煞白,站在树冠尖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毕竟只是一个低阶修士,法力极为有限,操纵的又是中品仙剑,更是吃力。若不是随身带着几颗补充法力的丹药,恐怕现在连站在树冠上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又很不甘心,自己一个堂堂修仙者,竟然连一个凡人也杀不了,等一会儿那位泰师兄回来,还不被他笑话死?
想到这里,张炭一不做二不休,召回了仙剑,一跃而上,直奔山壁飞去,他想用其它法术将李不凡击落。比如最简单的火弹术,虽然威力极差,但所幸消耗法力较少,对付个凡人绰绰有余,只要连发几颗火弹出去,看那小子还躲到哪里去?
张炭在心中暗暗发誓,等那小子掉下去,自己便用法术将其接住,断去四肢,再喂一颗下品续命丹,找个山洞把他扔进去,在伤口涂些蜂蜜,吸引虫蚁啃食。有续命丹的药力支撑,那小子最起码能活上一年半载。这样便能让那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想到夜晚都能听见那小子惨叫求饶的声音,张炭便觉得心中阵阵愉悦。
眨眼间张炭已经飞到了李不凡身前,手掐掐诀正要扔出火弹,忽然觉得面前恶风不善,抬眼望去,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李不凡不知何时已经扔出三柄飞刀,分上中下三路,对准张炭飞来。张炭再想换个法决防御,已经来不及了。三柄飞刀一个都浪费,全部刺入张炭的身上。
这恶修士惨叫一声,从仙剑上落下,一具尸体了无生气,落入谷中。
李不凡见自己一次出手,竟然就杀了一个仙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忽然想起弟弟还生死不明,另一个仙人已经去追杀,急忙往下爬去。
可惜等李不凡到了绝壁脚下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四处呼喊寻找,也根本没有回应,在往前走,竟是一处无底深渊,漆黑一片,阴气阵阵,不知通往何处。李不凡自小便听母亲讲,万年前天梯尽毁,三界不分,说不定哪里就会遇到通往阴司鬼界的深渊。可现在李不凡为了救弟弟,也管不了那许多,一咬牙,将手上固定登山镐的布条重新绑紧,纵身往深渊下爬去。
也不知爬了多久,李不凡四肢渐渐变得酸痛,后来便失去只觉,全凭本能的往下爬,在加上周围漆黑一片,似梦似醒,忽然觉得脚下踏实,已经到了底部。
李不凡从随身的兽皮包袱中掏出一根沾了煤油的火把,用火石点着,四处一照,不禁激灵一个寒噤。只见四周白骨累累,不知有多少,还有些带着皮肉,正在腐烂,尸臭阵阵,也分辨不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这难道就是阴司鬼界?李不凡心中暗想,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白骨减少,周围的情形却和一般的山林别无二致,可又去那里寻找自己的弟弟?
李不凡又寻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头上又了亮光,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密密层层的枝叶见,似乎有阳光射入,好像已经是第二天了。
李不凡知道自己还在人界,便又在谷底失魂落魄的寻觅了三日,见了无数尸骨,却没有一具像是弟弟的。眼看着四周光芒渐暗,知道太阳已再次西落,谷底再次变得阴风阵阵,心知过了这许久都没回去,父亲身上的妖毒未解,再无可能活在世上,不禁泪下。
又行了一日,忽然前面出现一片空地,一条大路横亘眼前,车水马龙不绝。李不凡寻了个人问明方向,竟然距离自己的村子不远了。
李不凡急忙往村子跑去,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内,却发现自己家中空无一人。他找到四爷爷家里,两位老人见到李不凡回来,又惊又喜,听到李不凡问起李大牛之事,却又面面相觑,言道:
“你爹,三天前就去了。至于你弟弟,也一直没有回来。”
李不凡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昏死了过去。
两位老人急忙抢救,李不凡这才渐渐苏醒过来,滴泪横流,请两位老人指名埋葬父亲的地方。
四爷爷亲自带着李不凡来到李大牛的坟前。李不凡望着父亲的墓碑双膝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言道:
“爹!孩儿不孝,不能求得仙药救回您的性命,也不能保护小剑不被仙人伤害。爹和小剑在天的英灵别散!此生此世,我必要杀光天下的仙人,屠尽世间的妖兽,为你们报仇雪恨!若不能做到,只愿魂飞魄散,也无脸见你们!”
说完,李不凡起身,抹去泪水,不顾四爷爷的劝阻,大步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