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和裴白对立而坐，两人的中间摆着一张上好的紫檀茶案，桌上熏香袅袅，茶香飘逸，茶案起身再过去的就是打开的窗子，窗子外是一棵茂盛的绿树，绿树遒劲的枝干延伸到窗前。
文素抬手把茶轻轻推到了自己的面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裴白，却没有想到恰好对上了裴白上下打量她的目光。
文素一愣，心下微敛，神色不变，许久，裴白才淡淡地收回目光，看着文素道:“你就是文素？”
他盯着她，微微颔首，嗤笑了一声，“传闻安素山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来大当家文素也应该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人，竟没有想到文大当家怎么年轻，长得还这般俊俏。”
裴白话语中的尾音微翘，意味深长，文素不置可否，长得三头六臂？她淡淡抿了一口茶，深邃的眼底盯着裴白杯中荡漾的茶水––长得三头六臂的是青林阁，安素山只是多管闲事罢了。
文素不接裴白的话，裴白只能自认无趣，移入正题。他向着站在后方的人挥了挥手，后面的人端过来一个托盘，托盘用红布遮盖。
文素看向裴白，裴白向着托盘抬了抬下巴，含笑道:“文大当家，何不揭开托盘看看呢？”
文素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笑了笑，“裴阁主有话请直说，我安素山的兄弟若有地方得罪了裴阁主，我给裴阁主陪个不是，希望裴雇主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们一马。”
裴白道:“文大当家，安素山与我青林十三阁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所谓家有家规，行有行规，现今文大当家手下的人往我青林十三阁的刀口上撞了上来，这可不是一句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能解决的事情。”
裴白向着端着托盘的人抬了抬手，那人会意地揭开了红布，红布下是一件血衣，血色斑驳，可见的纵横交错的血色鞭痕，在托盘的一角，还放着一个绣着几枝桃花的荷包，文素认得，那是温纯绣给贺胜的，荷包里放的是她配的药材，有清净安神、掩盖血腥的作用。
文素盯着那件血衣，眼中波澜不惊，内心却隐隐担忧。
裴白眉眼含笑，“所谓阁有阁规，文大当家也能理解吗？”
“理解，”文素道，“是手下人不懂事，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文大当家，”裴白语意突然染上了一丝冷意，“安素山虽凶名在外，但民间有百姓却流传安素山劫富济贫，济世救人，慈悲心肠的传言，安素山管的闲事未免太多了……”
文素低眸，没有说话。
裴白沉默了一瞬，又道:“贺胜和一等安素山的人在我手上。”
文素表情冷淡，“裴阁主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裴白抬头，抿了口茶，“不瞒大当家的说，我看上了安素山。”
文素轻轻皱眉，听着裴白意味深长的语气，心似乎慢了一拍，她微微敛下神色，道:“安素山山头广阔，裴阁主看上了也不缺我们安营扎寨的那一块。”
裴白仰头，紧紧盯着她的狭长的眸子微眯，裴白道:“文大当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竟然文大当家的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便告诉大当家的……”
裴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就好像一头凶狠的狼盯着势在必得羊，裴白道:“青林阁要安素山归纳旗下。”
裴白用的是陈述句，语意之间带着不容抗拒。
话音刚落，文素眸子微抬，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裴阁主真是太抬举安素山了，只是裴阁主不知晓得我安素山的规矩。”
文素缓缓抬头，盯着裴白一字一顿道:“安素山一不欺凌百姓，而不杀人放火，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只求不愧于心，青林阁这座靠山，安素山怕是高攀不起，多谢裴阁主青睐，只怕要令裴阁主失望了。”
裴白轻笑了一声，对文素说的话不以为然，反而笑意淡淡，“文大当家的这是在指责我青林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
“不敢。”
“我听着文大当家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兴许是裴阁主听错了吧。”
“这样啊，”裴白竟也没有再为难她，他道，“竟然大当家不愿意，我裴白也不会强人所难。”
窗外有细碎的微光从枝头的缝隙倾斜进来，撒到地面上，裴白突然起身站了起来，站到窗边，任由暖阳洒到棱角分明的脸上。
文素随着他的身影，目光一顿，她莫名地觉得，这张脸似乎有几分熟悉。
裴白突然出声，“这样吧，文当家的，我近来在找一个人，文当家不说走南闯北，但是也该见多识广，想让文当家帮忙打听一番，找到人，安素山与青林阁的小恩怨一笔勾销，文当家的意下如何？”
文素目光从裴白的身上移到了托盘的荷包上，内心有些不妙，青林阁势力强大，有什么消息是青林阁打探不到呢？为什么贺胜身上怎么多的物件不取，偏偏要取贺胜的荷包？一件血衣是为了表面贺胜在他们手中，那荷包呢？
裴白转身，盯着文素，“文当家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恰巧的是，她也姓文，擅长医术。”
文素捧着茶杯的手一顿。
裴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带着几分怀念道:“文当家可听说过五年前在文成县昙花一谢的女大夫，文听芸？”
文素愣了一下，随后慢慢地抬起头，语意不变地道:“略有耳闻，文听芸医术高超，五年前文成县突发瘟疫，全县大夫束手无措，眼看文成县就要遭到朝廷隔离封锁，文听芸以一介女子之身，凭着一己之力，硬是把这场瘟疫压了下去。”
“对，是这样的，”裴白轻声道，“文当家知道吗？那时乾州知州是文成大人，在文成县花费巨大精力把患了瘟疫的百姓集中到了一起，日夜派人照顾，当时的文听芸从集中营中治病出来，整个人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虚弱得就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一般。”
“后来文听芸在文成县的一家医馆里当大夫，济世救人，后来却宛如昙花一谢般，不知不觉就消失了。”裴白说着，目光却不知不觉移到了文素的脸上，带着几分细细的探索。
文素低着头，注视着杯子里的茶水，淡淡道:“裴阁主要找文听芸文大夫，可惜找错人了，我虽然姓文，却并不认识文大夫。”
“文当家见笑了，我并没有说文当家认识文听芸，只是……”裴白笑了笑，盯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下觉得，文当家虽是男儿身，却长得极为像我的这位故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