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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祖传口诀

天已经大亮,清晨的蒙蒙雾霭也已荡然无存,弥散在天地间。

景,不朦胧。人,不朦胧。

若隐若现的虚幻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洞悉一切的真实。

数名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男子从破旧海船上鱼贯而下,三五成群,沿着木桥向岸边走来。

奚沐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

踌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船上找找看。当奚沐走近海船,看到甲板上有一个忙碌的身影,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个人在,那么他就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了——一会该如何开口。

破旧海船上,一个身材精瘦,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正在对一条约莫六尺长的鲸虎鲢剔骨去肉,他手中拿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去肉刀具,叫做骨刀,刀刃锃亮如同白玉,隐隐可见寒光闪现,透着逼人的锋利。骨刀刀柄上,扭扭歪歪刻着两个大字,龙谭。

“谭叔,这次出海收获怎么样?”

精瘦男子听到背后传来的这道声音,不用回头,已知来人是谁。

“一般,今天又起那么早。”男子开口道,声音中饱含磁性,听着十分悦耳。

“习惯了。”奚沐每次听他讲话,都觉得如沐春风。

“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是凑巧,刚到这里就看到您的船返航。”

奚沐自登上船,目光就仿佛在精瘦男子的手里扎了根,紧紧地盯着他握着的那把骨刀。

男子名叫潭江,是个鳏夫,膝下无儿无女,刀柄上刻着的两个字,一个取自他所在这艘破船的船名,一个取自他的姓氏。那骨刀在他手中如穿针走线般娴熟,没有几十年功夫绝对练不到这种地步。

刀起刀落之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动作虽是粗暴却极具美感,奚沐每次观看都叹为观止。

潭江头也不抬,仍旧在忙手里的活儿,可他后背上却仿佛长了眼睛:“又想玩刀?”

奚沐讪讪一笑,小脸微红,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每一次登船都是为了那把雪白骨刀。

骨刀在冥水部是管制品,不是谁想玩就能玩的,冥水部不允许足以伤人的尖利物什流落在外,除了像潭江这种剁鱼的渔夫能够持有之外,其他人统统不得接触。而且部规中严格规定,禁止将骨刀借与他人,如若违反,查实之后将受到部落重重的责罚。骨刀刀柄上雕刻着每个人的独有标记,很容易追查。

这还不算完,更绝得是就算剖鱼剔骨的渔夫,也只能短时间持有,他们忙完一天的杂事,仍要将骨刀奉还部落,以防有人拿着它行凶伤人。

伐木用的骨锯同样如此。所以,普通人几乎没有机会接触骨刀。

骨刀和骨锯都是由一种生活在深海里的鲸鱼——鲲冥鲸的脊骨打磨而成。鲲冥鲸体型庞大,很难捕捉,一年不见得捕获一条,是极为珍贵的海货品类。

奚沐年纪毕竟不大,难免有着孩子天性,对这件稀奇物什也颇为惦念,因此在无人之时,他都会央求潭江把骨刀借他玩玩。谭江的爱妻在二十年前去世之后,他就没在续弦,始终一个人生活,性情也渐渐变得冷若冰霜,沉默寡言。可他平日对奚沐却照顾有加,每次都会担着风险,满足奚沐的心愿。

“以后我都不玩了,省的给您惹麻烦。”奚沐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往船舱里张望。

“骨刀是屠夫拿的,不是你。以后你会坐上你爷爷的位置,在部落当个管帐,衣食无忧。”

听到这句话,奚沐怔了怔,良久叹了一口气。潭江的话并非信口胡说。如果没有意外,奚沐的确会坐上他爷爷的位置,在部落当名管帐。这在部落中也几乎人尽皆知,他们甚至以此取乐,调侃他们奚家的人为“管帐奚”。

正常来讲,父辈的职位绝不会传给子女,这是部落的规定。当然,乡父除外。想要继承,除非乡父开口,或后辈之中有个极为适合的人选,否则只能拱手让人。

可偏偏奚家是个例外。

这种例外跟奚家的一段祖传口诀有关。

这段不知名口诀教的是关于一些运算的诀要,只有短短几百个字,并不完善,掐头去尾,面目全非,读起来艰深晦涩,甚是绕口。可若长期背诵,脑海会空明许多,尤其是对那些数字,相当敏感。

或也因此,奚家子嗣自小就比别家孩子敦敏几分。

奚沐的爷爷四岁识文断字,十岁成了堂倌里教人识字的小先生,十六岁子承父业,当上管帐,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这些年在他手中从未算错过一笔流水账,冥水部人莫不称奇,为之惊叹。

他父亲曾被称作小神童,三岁就能把部落近三百条部规禁令熟烂于心,甚至做到了倒背如流,当年被众人一度看好,未料想后来发生了那件惨剧。

奚沐亦是如此,小小年纪冰雪聪明,心思玲珑,颇遭同龄人嫉妒。有时他们看他不过,结伙找奚沐的麻烦,可惜耐他不得,反而一个个被揍的满脸淤青,肿的跟腚似的。

奚沐心底还藏着一个小秘密,从未向外人袒露过,连他爷爷也不知道,那就是只要他想记得东西,看上一遍就能过目不忘。他这些年看了五百多本禁书,里面记载的内容海量而又驳杂,但只要他想记下,就能做到一字不漏,丝毫不出差错。

只是,奚沐从没有把这个天赋放在心上,也从未因身怀异禀而高兴过。他清楚地知道,在冥水部,傻子往往比聪明人活得更滋润、更自在。

“或许我爹就是因为前程太过顺遂而遭小人陷害。”奚沐一脸黯然地说。

潭江一愣,一直低垂的视线终于抬了起来,深深地望了奚沐一眼。

他跟奚沐的爷爷走得很近,对他家的家事了如指掌,奚淳当年被人陷害的内情也多少知晓一二。当年部落里空缺了一个管帐职位,惹得不少人眼红不已,有几个资历不错的热门人选在那场选拔中备受期待,后来经过比拼,风华正茂的奚淳力压几人,赢得了那一职位。或也因此,他遭到小人记恨,活活赔了性命。奚淳死后,那个职位一直空缺着,谁也不敢去做,生怕奚家将那笔死人帐算在他们头上。无奈之下,部落只好找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管帐暂代,事情才算搪塞过去。

“有时想想,还不如将那祖传口诀传出去呢,管帐这职位谁爱当谁当去!”

“不要多想。”潭江安慰道。

奚家祖传了一段教人运算的口诀,在部落内不算秘密,尽管很多人眼馋不已,可也没有办法,他们早就听闻过奚家宁死也要维护那宝贝口诀的煊赫史迹。

早年间,曾有执掌部落权柄的乡父到奚家讨要口诀,奚家的一位祖上宁死不从。

既是祖传,怎能与人?

最后惹怒了乡父,被活活打死。即便这样,奚家上下还是铁了心不愿交出。既然奚家人不畏死,与死惧之自然无益,乡父见不能遂愿,只好悻悻而去,不再苦苦相逼。

对一些运算在精通又能怎样,还不是在他手下讨饭吃?他若不高兴,一句话就能让奚家绝后!兴许是想通了这一点,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打那段口诀的主意。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吧?”潭江问道。

他有心打破这令人烦躁的沉闷,可思来想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寻问奚沐的来意。

奚沐深吸了一口气,将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鬼鬼祟祟地再次朝船舱看去。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至关重要,不能有外人在场。

“别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

“谭叔,您每次处理鱼尸时,别在悄悄地留下鱼脏了。那东西真是..真是难吃。”

原来,被奚沐视若砒霜的的鱼脏是他爷爷从潭江这里弄的。

“你爷爷不让留的话,我就不留,你说了不算。”

“可那样做违反部规,被人发现的话,要被抓去古墓群做苦役的。整天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累死累活,睡不好吃不饱也穿不暖,听人说很多苦役直到最后被累死,都没有机会见家人一面。”

“我有家人么?”潭江目光一闪,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但很快就恢复了严肃。

奚沐顿时僵住,一时无语。

“你爷爷于我有恩,我欠他一条命,他吩咐我做的事,我定当竭尽全力,不会有半点怨言。”潭江神色一正,肃然说道,旋即语气又缓和了下来,“这么些年,只要是部落禁品,你爷爷都要费力弄到,不管是从古墓里搜出的禁书,还是鱼脏,就算拼了老命也在所不惜。他的目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为的就是有一天,真能找到一种手段为你爹报仇。”

“可我都吃了这么多年,什么效果也没见到嘛!既不能腾云驾雾,也不能呼风唤雨,更不能点石成兵。鱼脏是海鱼与大海的媾结之器,吃了的话,是对海神的亵渎,因此在部落成为了禁品,可这对报仇半点帮助也没有啊。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对海神的亵渎,那万一惹怒了海神该如何是好?到时候给部落降下灾祸,岂不是也变相害了自己!依我看,鱼脏是不能再吃了,这个道理你应该给我爷爷讲清楚才是。”奚沐神情认真道,脸上满是郑重,可一抹狡黠却陡然地从他眼中闪过。

潭江沉默半响,紧绷着的脸上突然出现复杂的神色,两颊抽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终于,他缓缓开口:“要是你爷爷有意把海神激怒呢?”

“什么?”

“海神一怒,毁掉部落所有船只,他乡父还凭恃什么做万人之尊?最好顺手把整个部落毁掉,反倒干净了!”

潭江的声音仿佛从一眼尘封了几十年的古井中发出,嗡嗡嘤嘤,冰冷地让人忍不住打颤。奚沐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他从没有想过,爷爷为了报仇,竟抱着这种可怕的想法。每次他跟爷爷说起鱼脏没用之类的话,爷爷总是沉默不言,不肯多说一句,也从不肯对他解释什么。

原来,他是想...

难道为了报仇,纵使拉上全部落的人陪葬,也在所不惜么?

奚沐越想越感到后怕,或许他一直低估了爷爷内心深处那份对报仇的疯狂。那疯狂是他这个年纪所不能理解的。说实话,他对他父母没有半点印象,甚至连长相都不甚清楚。他所了解的那点儿可怜内容,都是借由他人之口,所以,对于报仇之事,他懵懵懂懂,远没有他爷爷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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