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为人,她刁蛮刻薄,丝毫不懂用人之道,对家中的仆役动辄呵斥打骂,稍有不顺意都要严加惩罚,更不用说与市井中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打交道。如今她看得通透,早就知晓了这其中的利害,再加上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刻意扶植,别说这儿,就连整个京都内有什么她想知道的消息,也不难打探。
主仆二人出了封丘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下礼街,便来到了内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里不仅坐落着云城最大的酒楼和客栈,还有着数不清的茶楼、戏院、赌馆、教坊……多得是销金之处,再加上横贯云城的洒金河流经此地,往来客商更是络绎不绝。
云岚当初也是看到这里交通便利,各种人物鱼龙混杂,才不惜重金接手了醉春楼,寻来素有“摇钱树”之称的唐白做了掌柜。
“掌柜的,不……不好了!”跑堂伙计从楼下就瞧见了她,脑仁一阵阵的发疼,忙不迭地爬上楼要禀告唐白,早有一道声音自包房内传来,中气十足:
“滚!”
跑堂伙计心里登时七上八下,额头冷汗直流,知道坏了事。
前几日,嗜酒如命的唐白好容易得了一坛陈年梨花酿,一半用来亲手腌制了四只肥美的螃蟹,一半打算就着这醉蟹今日细细品尝,所以特意嘱咐了楼内伙计,不许有人打搅。谁承想,还没来得及闻个味儿,云岚就来了。
她只在正门晃了一圈,引得跑堂伙计暴露了他的位置后就摸了进来,一口气喝了两杯梨花酿,还伸手挑了只最大的公蟹塞给重言:“蟹腿归我,其余归你。”
“小姐,您这还病着呢……”
“淞山初春梨,京都三月桃,这两地花瓣酿成的酒,都是极品。”云岚不紧不慢地道:“美酒佳肴难得也就罢了,还不要钱,不吃是傻子。”
唐白眼皮突突地跳:“小丫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一只蜜汁酥皮鸭,半打牛乳酥糕,再选些各色果子并作一盘,一会我们带回去。”云岚把这些都安排完了,这才回答唐白:“我要助你回到唐家,不!是拿下唐家!”
这本就是她的计划之一,只是因为今天见了穆沧澜,才想要提前些时日: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唐家,掌握着大楚近三分之一的水道和漕运,深得天家信任,就连穆沧澜名下的多家铺子运送货物都要通过唐家的货船,尤其是专供宫内的时令蔬果、应季物品,更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她帮助了唐白,就是帮助了自己,进一步说,也是斩断穆沧澜的一条得力臂膀!
“我怕没有这个通天的本事,能给小王爷做局。”
唐白一颗七窍玲珑心,从自己得到的消息中,不难猜出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对付穆沧澜,能从她这个铁公鸡身上薅下这么大一块肥肉,只怕自己也要脱层皮。
“也不算很难。”云岚又从盘中捡了只母蟹:“我要绑了小王爷,换一道圣旨。”
绑了?我看是你疯了差不多!唐白暗想:自从认识了她,也见识了不少不合常理之事,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还是头一遭听到!抛去逃犯的身份,光是绑小王爷都够自己死个十来遍,还想着求一道圣旨?
“这你就不懂了。外界都传穆沧澜风流成性,暗修邪术,皇上是什么态度?若他真的信了,这‘暗修邪术’都够穆沧澜喝一壶的。再说了,你以为穆沧澜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我可知道,他带了如今太上皇的手谕。城主令传了整整五世,皇上又是生性多疑之人,不然也不会有当年的明池血案——对这样的人而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若我没有猜错,穆沧澜来云城是为了求亲,把云家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这就说明,皇上对云城,对穆沧澜,甚至四大家族,都没有了耐心……在皇上眼里,不能为其所用,便要将这些力量分化、削弱,直至彻底铲除!”
“所以小王爷出巡只是个幌子,‘摄政王’的旗号也是假的,皇上会亲临云城?”
话一出口,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一个近乎荒唐的猜测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现实,他实在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如何在各种错综复杂的信息中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还能坐在这里和他侃侃而谈!
“要不要赌一场?要是赢了,你就再也不用守在这醉春楼了!”
云岚笑着为唐白开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如今醉春楼生意稳定,能满足她平日的需求,所以不需要再扩大规模,成为别人的眼中刺,也就不需要唐白一直守在这里。况且刚才讲给他听的,只是自己静下心来结合上一世王爷府的种种情况做出的一个大胆的猜想,具体情况还要需要一点点时间去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