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对唐白最初的印象,来自于书院里众人的议论。
以气势恢宏的皇宫为中轴线,文渊书院坐落在子午大街北段,与当朝左相和右相的府邸遥遥相望,占尽了地理优势,历代皇子公主都是师从文渊书院各位老先生,因着这缘故,朝中大臣的子女能入读此处也成了一种无上荣光。
然而就在三天前,一道圣旨扰乱了这里的平静。
“听说唐家那个小子今天来这里读书了!”十皇子一脸鄙夷,率先表达出不满:“也不知父皇怎么会答应这种恩典!”
“就是的!这书院也从未有过商贾之后入读的先例,如今不仅有了唐家的人,还是个草包!”十一公主也附和着,她与十皇子是一母同胞,皆为宸妃所出,话里话外当然偏向自家人。
学堂中其他学生也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哪个不是府中顶出色的人儿?心中虽然不满要与一个商人之子同读一所书院,但毕竟这是当朝圣上的命令,所以再多抱怨也不会说出来,只是脸色也并不好看。
“你们一天操心的可真多!”九公主早就看不惯学院里拉帮结派的作风了,一方面,朝中大臣想巴结皇室中人,另一方面,皇子们也打着这些大臣们的主意,她年纪虽小但是知晓其中的门道,对这种虚与委蛇的态度甚是不屑:“唐家的人就算来读,也不会和你们在一个堂内,唧唧歪歪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相比之下,天生异象的九公主名号与威信都要远远高于在场所有人,见她都发了话,众人便不再言语,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偶尔夹杂着几句十皇子和十一公主的抱怨,也都是声音极小的。
好在他们也再没做什么过分之事,穆溪也懒得搭理他们,等到先生放了课,第一个就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去。
正巧那边五皇子穆越在寻她,两人在书院门口撞在了一起,他见了穆溪,劈头盖脸地问道:“九妹!九妹!听说你今天出言教训小十和十一了?”
穆越天性贪玩,书院对他这样的人无异于是囚笼,所以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探听各种小道消息,这回干脆打探到妹妹头上了。
“那又如何?五哥,下次父皇考你功课妹妹可不一定有时间呢。”穆溪可是握着穆越的软肋,还怕他不成!
众多姐妹兄弟,穆越最喜欢的就是九妹妹这个直爽的性格,他笑着道:“哪里呢,五哥看你这么好奇唐家公子,让你长长见识。”
说着,他抬手一指不远处的翠蓝身影,张口就唤:“嘿,唐公子,这边!”
五皇子?唐白转身去看,只见他与一个女孩并肩站在一片夕阳余晖中,光线有些晃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眉如墨画,鬓似刀裁,少年的五官已经褪去了些许稚嫩,带着一丝男儿才有的英朗,挺拔的身姿在九公主的眼中一点点氤氲开来,竟似书卷中才能写出的人儿活过来了一般。
“怎么?我的九妹妹也有看痴的时候?”穆越打趣着,用手肘戳了戳有些发愣的穆溪:“口水收一收,唐公子过来了。”
你才流了一地口水!穆溪暗自骂了一句,气恼地瞪了穆越一眼,不顾他的叫喊转身就上了马车:“回宫!”
这就,走了?穆越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得罪了九妹妹,垂头丧气地走向唐白:“今天本皇子有正当理由一醉方休了!走,今儿去鼎阳居!”
这顿饭,他请了!不仅为了哀悼以后九妹妹不会帮自己糊弄功课了,更是因为他觉得,唐白很对他胃口。
他生在皇室,有太多身不由己,正是因为有很多不如意,所以更不能和其他皇子一样只知道热衷权势,世间这么多好玩的有趣的,为什么要按别人的意思去活一辈子呢?
只有像九妹妹或是唐白这样洒脱的人,敢于打破陈旧枷锁的人,才会是他穆越的朋友。
六匹纯黑毫无杂色的健马飞驰而过,楠木车厢四角处悬着的鎏金錾花宫铃叮当作响,宫铃上端还系着一个镂空香球,车轮行过之处皆是阵阵芳香扑鼻,引来无数惊叹,车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气鼓鼓的九公主——穆溪。
她现在稳定了情绪,也就没那么生气了,五哥看着游手好闲,但是能获得他的认可其实也并不容易,所以她对这个唐白还是蛮有兴趣的,倒也乐意试着接触一番。
穆越哪里能看不穿妹妹的想法?反正闲来无事,再说了只要这丫头高兴了怎么都行,毕竟父皇的一顿鞭子下来比这个可疼多了,两边都是心有灵犀,渐渐地,九公主与唐白就熟稔了起来。
要是当初没有这些念头,唐白也就不会三年杳无音信,不会成了一个朝廷逃犯吧?
后来的很多时间里,穆溪都这样问过自己,可是没有人知道答案。
唐府唐老爷与妻子陈氏一家五口被害,贼人只是杀了所有嫡系子女,却没有动那些姨娘和庶出子女,现场的血脚印与唐白屋中的鞋子吻合,他平日里使的剑也是在现场发现的,而且,他与唐家的珍宝一起消失了!
这简直就是铁证如山,哪里还能容得半分辩驳?京兆尹立刻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重犯唐白,但是怎奈唐白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是挨家挨户搜索,都没能找到他的半个影子。
自此,唐白的通缉令就悬挂在各州府县衙以及城门处,转眼就是三年。
别人说唐白是畏罪潜逃,但九公主相信他是清白的,因为,那晚唐白是和她在一起的,一个月前她的生辰宴,唐白正在外地无法赶回,今晚是他答应补上生辰礼物的最后一天。
就是现在,自己手中这个有些丑陋的木头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