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中秋节，蓝欣阅都很忙，凌晨四点出门，夜里十二点多回家。
中秋傍晚，会让吕尚升带回一个柚子和一斤一包四个的豆沙或豆蓉月饼。
吕明亮就搬一张高椅到小厅边缘，椅背对着天井，柚子插上两支点燃的香，再放上月饼，供月亮。
再馋也不能提前吃月饼，要挨打的。月饼要过了十二点才能吃，由陈婆用刀切开一个，切成四片，一人一片。
8岁的吕明亮不知道叉烧月饼和五仁月饼是什么味，也不知道一次吃半个月饼是什么感觉，同时她很羡慕那些还没到中秋之夜就能尝到月饼的同学。
……
过了十几日，陈婆把老木秤弄断了，她想起来昨日是星期六，闲得没事干的吕明亮摸了她的秤。
“你昨日搞坏了，所以我今日拎起来，它就断了！”东西坏了，陈婆心情不好，陈婆那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可能会犯错呢？那么勤俭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东西弄坏呢？
“你乱讲！我试秤了一下，认一下星眼，就放回去了，我都没秤重物！也没摔它！”吕明亮可不愿意背锅。
“你这衰手，就是你摸了秤，它就坏了！就是你搞坏的！”陈婆又来掐吕明亮胳膊。
“你乱骂我！”
“我几时骂你骂错了？你懒成什么样！三日都不扫地！期中考试考啦第六名！又懒干活，又读不成书！以后卖X！挨人家打死！你不用等到以后，你现在就去跳河！去！”陈婆把吕明亮推倒地上。
“我不是第六名！我是第四名！”吕明亮抱着胳膊大喊。
“你爸讲你是第六名！你嘴还硬！”
“他乱讲！”
“我开家长会，老师给我这张成绩单，你不是第六个啊？还不承认！”吕尚升也骂起来。
“三个并列第四！你不会看分数吗？我就跟第三名差一分！”
“老师为什么排你在第六个！就因为你学习差！”吕尚升给陈婆递了根细棍子。
“样样都不承认！我打到你承认！我打到你哭不出！”
“别打了！别打了！”吕明亮哭喊着。
“你承不承认！”陈婆听到吕明亮越哭，她打得越狠。
“我不承认！不是我搞坏的！我也不是第六名！你打死我！你打死我！你打死我你也要去劳改！”
“你是我孙，你不听话，做坏事，打死你不是应该的吗？公安应该奖励我！”
“我去死！我去死！得了没！得了没？”吕明亮挣脱陈婆，冲向了菜地。
吕爷花了几年时间，在菜地里把两个坑挖成了一丈宽的小池塘，放了两元钱鱼苗，隔一两天会铲些干粪便扔进去，说让鱼吃了有营养。前几天下雨，池塘的水满了，深差不多一丈。吕爷也没能在雨天找到干粪便，池塘的水很清，石头上爬了些螺蛳。
吕明亮利索地扶着石头滑下了池塘，石头上有几个小圆孔，能伸进两三根手指攀住。她把自己大半身子浸到了水里，平时看着恶心的螺蛳，贴着她的后背。她不是个勇敢的人，舍不得让自己那么快放手沉下去，她看着几十米外比池塘高两三丈的门槛，只有吕义站在那里看着她。等了一会儿，陈婆站在吕义旁边，继续骂，“你快点沉下去！你沉下去就不会给我丢脸了！你活着就是白吃！”
“我吃的是我妈的！”吕明亮踹掉一个螺蛳，骂回去。
“你不吃我的？我上个月做糍粑你吃了三个！我上上个月煮绿豆粥，你吃了两碗！你吃我的！你还住我屋！我屋不给你这种烂X住！你趁早死去……”
吕尚升站陈婆旁边，一声不吭，开始担心如果女儿掉下池塘，蓝欣阅收摊回来会不会又要骂他，毕竟蓝欣阅花了那么多钱才把女儿养那么大，如果女儿没了，钱花得可真冤。他平时不关心女儿的开销，并不知道学校已经帮保险公司收取每位学生每年一百元的意外保险费。
吕明亮又下沉一些，水到了肩膀，她放开一只手，碰到了一个大螺蛳，“真恶心”，她嘀咕，朝另一边看，看到一片巴掌大的干粪便，“真恶心！”她抬头看到家门口已经没人，便费力地抓着石头，爬上岸，躲进了邻居的芭乐树丛。
她忘了树丛里有一窝野蜂，推树枝时惊了它们，蝴蝶骨挨了一蛰，她疼得哭起来，跑回了家。
陈婆这回只骂着，也没打她。
吕明亮打开水龙头，直接坐在天井的石头上冲了澡。
晚上蓝欣阅回家，接收到陈婆和吕尚升的投诉，也懒得打吕明亮了，只讥讽她“哟，看了几日电视，会跳水啦啊！”
第二日，被蜂蛰的地方依然刺疼，悄悄地照镜子，看到一个红小包，吕明亮想起来蓝欣阅说过万花油什么都能涂，她翻找了蓝欣阅的杂物盒，却只翻到一个空了的万花油瓶子。
……
吕明亮受陈婆影响，白天在家不穿鞋，每年春节前后穿了厚毛衣，才会穿上塑料拖鞋。蓝欣阅白天很少在家，也很少提醒吕明亮穿鞋。吕尚莲看不得这辈的吕家长女这么寒碜，劝侄女穿鞋。
“这样方便、舒服，还省钱。”光脚踩在屋后黄泥地上的吕明亮笑着解释。
那些年，骆坤市区大部分家庭进门是要脱鞋的，很少穿鞋，既不想弄脏地面，也没意识到室内鞋的必要，那些家庭的地面有磁砖的、地板革的、抛光水泥的。
一场阵雨后，吕明亮用块抹布擦厅里的水，意外发现厅里地面是抛光的水泥地，她不嫌累地擦掉厚厚的土，擦出一片光滑地面来，感觉自己也过上了“真正能脱鞋”的日子，一连好些天，每天都躺在那片水泥地上。秋天的地面凉凉，好舒服。
有时候睡着到夜里，蓝欣阅再把她抱回床上。
……
吕明亮幼儿园和学前班时是类似波波头的学生头，后来去吕尚莲家，吕尚莲打扮侄女，给她留了漂亮的双马尾。
再回到自家，蓝欣阅也喜欢给女儿梳头了，还花了两块五给吕明亮买了一对红色花塑料发夹别在两边。
新鲜劲后，吕明亮舍不得经常用，只偶尔地夹一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