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看,这里烧的好重!”
“嗯。”
“还有这里!半边房子都炸穿了。”
“哦。”
“师兄!小心!你脚下有坑!”
“...”
一片废墟,两个人影。稍高一些的师兄面色冷凝,矮个师弟跟在后面,在村子里逡巡。
四周空荡,到处是残垣败迹。木质建构的房子烧的只剩焦炭,延靠的河水浑浊,倾倒了许多石灰粉屑。有的地方火势未尽,二人便顺手浇灭。
这里是玉水村。三日前陨石天降,整个村子毁于一旦,不,毁于一瞬。玉水村边上是堂庭山,两个人便是堂庭山上下来的。
堂庭山堂庭门,多少管辖着山周的一些人和事。听闻响动,便将内门两名弟子派遣出去。此番下山,他们的任务便是调查村里的火事。
高个子师兄名叫风回雪。身着白衣,长面,剑眉,颇显得丰神俊朗。望去表物风尘,只是面无表情,是堂庭门内门首座弟子。师弟唐采言只是随师兄出来打酱油,顺便见见世面,按师父的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出来走走。
“嘁,我才十六岁,为什么下山的偏偏是我,跟这面瘫师兄有什么好玩的。”
唐采言小声嘟囔着,抬脚踹飞了一颗石子。拍拍脸,又跟了上去。
村子里没什么人,大多数趁着流星坠下,都避难走了。偶尔有几具尸体,也已烧得焦臭。
“玉水村这次,算是全村覆灭吧。”
唐采言唏嘘道。语气颇有些自责。
“要是我们能来早一些,再早一些...”
风回雪不搭话,只向村子深处走去。
走了百余步,风回雪驻足。唐采言随风回雪目光望去,目光所及,高高的烬堆隆起。风回雪翻动烧焦的木板,弯下身。
“师弟,这里。”
风回雪把眼前东西的碳灰抹去,露出白中掺黄,黄中夹黑的表面。
“兽骨,你来看。”
“是!”唐采言应声,“交给我。”
唐采言跳到一旁,翻开腰挎的小皮囊,掏出一块小布帛。打开布帛,里面是小铁锹,还有磷粉和银针。
唐采言从白色兽骨表面敲下一小块,用磷粉烧了烧表面,又从小包里掏出一小瓶液体,融了兽骨。半晌,用银针尖沾了一滴兽骨水,针尖渐渐变青。
“是只大鸟!”唐采言喊。
“知道了。”
风回雪放下木板,木板重又掩盖住白色兽骨。
“喂!”唐采言跺脚。
“你就知道了?也不夸夸我!”
风回雪不理会,他一手按住腰挎的剑柄,侧头斜瞥了唐采言一眼。
“跟上。”
唐采言浑身一激灵,哼了一声,小跑跟上去。
·
风回雪像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吸引,在村子的废墟上毫不迟疑的行进。转了两个圈,走了百八十米远,到了一大堆灰烬前边。灰烬堆里参杂着碎秸秆,这里原来大概是个麦草堆,已经被烧得片草不留了。
风回雪用足尖在灰堆上探了探,从一坨草木灰中开始刨。没多久,挖出一块白色的圆骨。
唐采言看直了眼,在师兄身边一股脑儿不停地追问,混忘了自己的处境。
“师兄师兄!你怎么找到的!这么远的路哎!”
“师兄师兄!这是什么!法宝么!厉害么!”
“师兄师兄!这法宝喷火还喷水啊!还是像宝葫芦,chua,chua一下就放出飞剑的那种!”
“…话多。”
风回雪左手按住剑柄,轻轻一托,寒光闪过,剑已交在右手。光影一蹿,两条光尾交织,剑已插回剑鞘,唐采言连剑身都没看清楚。
“剑出无影!师兄真厉害!”
唐采言兴奋地拍手,风回雪只看眼前的圆骨。片刻之后,圆骨发出脆响,由内及外的崩裂成四瓣,露出一颗拳大的红色珠子。
风回雪愣了愣,叹口气,拎起珠子丢向唐采言。
“不行。”
唐采言伸手接住红色珠子,揣进腰包里。
“师兄你够了!每次使剑出无影你都说不行,还让我们怎么活!”
“没砍透,手抖了抖。”
“…行吧,你这么说我也没辙。”
唐采言叹口气。
“天才寂寞,懂你。”
风回雪点点头。
“懂我。”
·
“话说师兄!你到底怎么找到那珠子的!你没回答我!”
“直觉。”
“嚓!神理由!所以那珠子是啥?”
“元丹。”
“元丹?”
“师父教的,修炼有成的妖兽结有元丹。”
“靠!师父都不教我这些!偏心!”
·
堂庭山,堂庭门。门前的日冕针原本细长的影突然被掩盖,守门的小童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揉揉眼,看过去,门口站着两人。
“大师兄!二师兄!”
小僮喊,声音微微打颤。
外门弟子传言,内门大弟子待人甚是凶残。自己偷懒是实,只不知风回雪要如何责罚自己。
“贪睡误事,偷懒耍滑。”
风回雪目光冰冷,却看也未看一眼小童。唐采言站在一边斜过头看天,摆明立场是当个两不相劝。
“我...我只睡...睡了一会...大师兄我知错了!”
看门小童几乎要哭出声。他莫名感觉眼前的可怕男人浑身散发着杀气,他想逃,却又不敢逃。
“门规三遍。”
风回雪跨过门槛,向堂庭门内院走去。唐采言拍了拍看门小童的肩膀,也跨入大门。
“门规三遍?”
看门小童兀自惊魂未定。他稍稍喘口气,走到陈物间取了麻纸和笔。
·
“师兄你杀人啊!刚刚那杀气都冲到我脸上了。”
内门弟子二人,杀气凛凛,从外院一步一步杀进内院。外院众人,争相躲藏,避之唯恐不及。
唐采言环顾周围,叹口气:“不是我说你,你老这样,会吓到外门弟子的。”
“我就这样。”风回雪冷漠回应他。
“你受得了,师父受得了,师妹受得了,无所谓。”
“...不愧是你。”
唐采言扶额。
“你不仅是个死面瘫,还是个榆木脑袋。”
进了内院,氛围安静了许多,再不是外院一般喧闹。山石绿竹陈设在道旁,青玉台阶盘旋而上。假山贯穿,从地底引上甘泉,流水潺潺。风回雪,唐采言沿着玉阶拾级而上,尽头就是堂庭门主秋鉴所居的归尘楼。
唐采言平素喜欢胡闹,这时也变得拘谨起来。二人脚步声连成一串,啪嗒啪嗒,在幽径中作响。
很快就到了归尘楼。只是一座普通的小楼而已,榆木做基桩,晒干的稻草铺在屋顶,门口插了两杆剑。
两杆剑一黑一白,风回雪只觉得,这四周的灵气都被这两柄剑锁住。随之从双剑洋溢出精纯的剑气,游荡在整个院子里。
若无这两把剑,整座楼的气象便荡然无存。也因这两把剑,归尘楼显得不那么简单。
风回雪走上前去,唐采言紧随其后。
“师父。”风回雪叩了叩门。“我们回来了。”
·
唐采言怎么也想不到,师父会以这种方式开门。
或者说,师父的开门方式,他根本猜不透。
澎湃剑气从房内涌出,精纯而不带一丝半毫其他的杂质。杀意也好,怒意也罢,人类这些容易参透的情感,在师父的剑气面前,如同方糖入海,被吞个干净。
一想到吃的,唐采言嘴角流津,但立刻止住。一柄剑从门缝里穿出,直点风回雪眉心!
风回雪侧身垫步避开一剑,左手食指一弹,剑已交在右手。那门内一剑将发未发,倏尔斜斜点出。风回雪一剑沾连,也斜斜还去一剑。剑尖相碰激出火星,又迅速分离。门内剑唰的一声穿破木门,又奔风回雪小腹而去。
叮!
双剑甫接,沾之即走。随后剑式陡变,风回雪出手极快,双剑相击之声连成绵长的叮音,正是风回雪最为擅长的“剑出无影”!
唐采言初时还能看清剑招,徜徉之余,从二人交手中有所获益。剑招陡快,唐采言再也看不清,只得看向木门。
木门如不存在一般,任由双剑来去无阻。两团光影织作一处,十分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剑影模糊,但聚而不散。二人越打越快,越打越快,最后连人影都是模糊的残影。
叮!
一声脆响,长音戛然而止。风回雪的剑深深钉在门角,从门缝穿出一剑,直指风回雪眉心。
唐采言知道,大师兄又输了。不过那是师父,输给师父似乎理所应当。
木门哗啦一声倾倒,不少已经化为粉尘。经过无数剑之后,木门终于颓然在地。
门内,一个长发中年人坐在竹椅上。面容清瘦,着一袭灰色长袍。他一手持剑,一手放在扶手,缓缓站起身,将剑反手抛入侧墙剑架上的鞘中。
“小雪这次不错嘛,接了师父六百三十二招,上次才五百八十七招。”
秋鉴笑了笑,右拳结结实实打在风回雪左肩。
“第六百三十剑你左肩为什么耸起,你反身滑步再坠肘就可以避开我的剑。你耸肩,这不是在找扎吗。”
秋鉴似乎有所不满,摇摇头。
“有进步,但还差的远。”
风回雪微微侧身,将刺在门角的剑取下,按师父说的试演了一遍,点点头,长剑入鞘。
“师父教训的是。我沉肘反剑,虽不能占据中庭位置,但好歹能撑住中轴,打到七百合开外。”
秋鉴抚掌大笑。
“好孩子!下次咱再试试。”
“只是师父,我有一事想说。”
“小雪!你什么时候学会藏藏掖掖了。”
“恕我僭越。方才我们交手了六百三十五合,师父少数了三合。”
“哈哈哈!这说明师父和你打架,很难再分心了。”
“…”
唐采言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实话,他虽然整天损大师兄,但面瘫也有他的可爱之处。
就像他现在的较真,也只有师父会宽宥他。也源出他二人几乎没有隔阂,才更凸显大师兄认真的可爱。
有趣之极。唐采言心想,拍拍大师兄肩膀,和大师兄进了“归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