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辞一直低着头，但眼角余光已经扫过了宴会上的每一个人。
男宾并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妇人，身侧都带着一个妙龄少女，应当是家里最器重的女儿。带进皇宫参加宫宴，说不定入了哪个王孙贵族的眼…
甚至，是皇上！
长公主坐在高位，满脸喜气。
“你们看卫王爷最近的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足以见得沈姑娘的医术名不虚传。”
有长公主说话撑腰，下面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敷衍着客气几句。
门外忽然响起太监的唱和，皇帝和皇后娘娘到了。众人齐齐站起来，对着还没有看见人影的大门跪拜。
众人跪拜齐声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长公主迎了上去，微微弯腰行礼，“安庆参见皇上，皇后。”
沈雀辞跪在地上，只看见一双明黄的靴子从自己眼前走过，然后就是皇后的凤氅裙摆在眼前划过。
少年帝王，何等意气风发。站在卫莲生旁边也毫不逊色。
“我在门外就听见长姐说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最近可好？”
在这大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皇帝对卫莲生的态度一直让人捉摸不透。
年少时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可一个是大国帝王，一个是异国质子，两个人之间无声无息的暗潮汹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卫莲生点点头，“比起往年要好一些。”
他回答得不卑不亢，低头时头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神色。
皇帝点点头，转身对众人说：“都起来吧。今天安庆长公主生辰，大家也不必拘束。”
众人又是一拜，齐齐道谢，才各自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帝走到主位坐下，长公主和皇后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他一眼便看见了下首低着头的沈雀辞。
“这位姑娘倒是眼生，是哪家的小姐？”
沈雀辞刚坐下，又不得不起身站了出来，冲着高位盈盈一拜，“民女沈雀辞，是…”
“是本王带来的！”
卫莲生截断了她的话，也走了出来，“是本王带来的，皇后娘娘上次也是见过的。她便是癫医沈重阳的关门弟子，亦是本王意中人。”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无声。
沈雀辞突然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来的。哪怕装病或者想别的办法，这个宫宴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长公主的盛情邀约，分明就是个鸿门宴。而且多半就是为了她摆的这个鸿门宴。
安庆长公主打着圆场说：“也是我执意请沈姑娘入宫的。花灯节那晚和沈姑娘相谈甚欢，本宫实在是喜欢她。”
皇帝仔细打量着沈雀辞，又看了看卫莲生。一拍椅子扶手轻斥道：“简直是胡闹！你是王爷，怎么能…”
他没把话说完，其中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堂下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一多半都是嘲笑沈雀辞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许是不好这样直接驳了卫莲生的面子，皇帝缓了缓脸色又说：“丞相府的长女，比你小两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见过两次，知书达礼又温婉贤淑。我有意给你指婚给你。”
大殿之上又是一片寂静，卫莲生背脊挺得笔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雀辞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可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静默如山。
“本王不要。”
过了好半晌，卫莲生才开了口，只是极简短又干脆的四个字：本王，不要！
沈雀辞也不知道今天这金殿上这么多世家女子，那个丞相府的长女在不在，若是听了这话，又是怎么的心情。
卫莲生如此干脆的拒绝，丝毫不给皇帝和丞相面子。沈雀辞在心里不免也为他有些担心，帝王面前，骨气和执拗往往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纵然卫莲生是楼兰王的儿子，但他也始终是个质子，脚下踩着的是宁国的土地，面对的是宁国的帝王。
“本王身体孱弱多年，已经不妄求不求人间泼天富贵权势，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卫莲生一撩衣袍跪倒在地，请求铿锵有力，“请皇上成全！”
沈雀辞还在一旁看戏，卫莲生突然转头对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她也出来跪求。
这场宫宴，沈雀辞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清，可偏偏每个人都要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于是，在很多双眼睛的齐齐注视下，沈雀辞慢慢起身，走到卫莲生身边跪下。旁边的卫莲生立马展开笑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请皇上成全！”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雀辞的手被宽大的衣袖盖住，她心里气极，忍不住掐了卫莲生一把，咬牙低声说：“你到底想干嘛？”
高位之上的皇帝看了二人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唉，也罢也罢。你既然有你的坚持，又有长公主帮你，我便成全了你。”
卫莲生刚想拉着沈雀辞谢恩，皇帝一摆手说：“但是我与丞相已经说好了，我总不能出尔反尔吧。不如这样，你先娶了丞相的长女，之后我亲自给你们二人赐婚。”
沈雀辞差点惊得下巴掉地上，这是明摆着让自己做妾啊。且不论她与卫莲生有没有真情实意，皇帝这是当着所有人，甚至天下人，踩踏自己的尊严。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说道：“民女不愿！”
又是四个字，言简意赅。
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是不愿意做妾，还是不愿意进卫王府？”
沈雀辞背脊挺得笔直，“这都不是民女所愿。”
卫莲生的手在她手心动了动，心里却暗暗欢喜起来。
皇帝是不可能让自己娶丞相府的长女的，那样重要的老臣，他绝对不会让卫莲生沾染到分毫。
至于沈雀辞，皇帝的态度虽然是极力反对，但是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且这个女子对自己态度冷漠，没有感情，这对皇帝来说才是最好的。
有时候帝王心思，摸透了也无非“自私”二字。
果然，皇帝思忖的片刻，对跪在地上的沈雀辞说，“你师父曾对皇家有恩，你又对卫王爷有恩。卫王爷既然心仪你，长公主也夸你人品贵重。今日我封你为长乐郡主，赐婚给卫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