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乃昼长夜短;回寝际,天仍亮,路依明,却多少不如白日豁亮了。
由于有事耽搁,饭吃得晚了些,故特蕾西回来得也晚了些。当她跨进寝室的门槛时,室内已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有的人在与同伴话桑麻,有的人在独自写作业,有的人刚冲完热水澡、从寝内的洗手间出来,也有的人在“等”她……皆是一张张特蕾西刚熟悉不久的面孔,面孔下每颗心却都似是以不同的频率跳动。
特蕾西定了定神,粗略扫视一圈后,若无其事地深入寝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桌前。
汉娜迎上来,满面笑容道:“特雷茜怎么今晚回来得有点迟啊?”
特蕾西惜字如金道:“散步。”
汉娜话一噎,一副好像一脚碰到了硬石块的表情,扁嘴走开了,而心血来潮去找菲尔·雷蒙讨论作业。
菲尔神色古怪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便与她讲了几句话;俩人倒是很快聊到了一起,好像其乐融融。
坐在特蕾西身旁座位上的埃迪森扬起一张泛白的小脸,不确定地瞧了她一眼,最后决定起身走开。闻她轻声道:“我先去刷牙……”
特蕾西漫不经心道:“你请便。”
余光一瞟,她又看到果盘上红艳艳的苹果。原本有三个的,她给阿努克削了一个,后来当机立断拿了一个“送”给世生,现在只剩下一个,依然红润可人、娇艳欲滴。
特蕾西脑中灵光一现,便心不在焉地拾过这个苹果,“咔嚓”一声脆响,她悠悠小咬一口;而后她又作沉思状,愣愣盯着苹果的缺口发了会呆。
手中的苹果表面泛着充满诱惑的好看光泽,咬开以后能看见嫩白色的果肉,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显出黄澄澄的色调,似与普通苹果无异,却是比普通苹果看上去更令人垂涎三尺。
吃一堑,长一智;至少以后,她不会再认错“熊寿银”了……
深吸一口气,特蕾西平静地合上眼脸,四周的喧阗似乎离她远去;她想象着:腹中一股剧痛油然而起,仿若数刀利刃刺着绞着,一阵又一阵的肚痛好像潮水涌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她的大脑……
那钻心的“疼痛”一下刺激了她的大脑神经;于是,她苗条的腰身本能地往前蜷缩,好像一朵雨中颤栗的娇花。
她这一动作才出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焦急地震入耳鼓:“特雷茜,你没事吧?”
无比清晰!任意一丝小小的情绪波动,都无处遁形,明晃晃地显现出来,被特蕾西的耳朵所捕捉。
特蕾西猛然张眸,冷眼一眯,一个眼神扫去,正是汉娜·艾博;此刻她心明眼亮,无比肯定:没冤枉人——艾博就是九阿妈埋在她身边的心腹!想到这,特蕾西眼底锐芒赛于剑刃尖角的寒光,冷冰冰地投射在她身上。
距她近在咫尺的汉娜自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盖察觉不妙,立马顿住脚步,怔愣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特蕾西已经反手重重一巴掌甩在了汉娜那张五官出挑的脸上。
“啪!”
整个寝室都跟着静了一静。
汉娜约莫压根没想到特蕾西会出这一掌,更没料到她出手如电、下手迅猛、如此之狠,被一掴一掌血,毫无防备地脸一撇,身板摇摇欲坠而连连后退,一个踉跄而往后倾倒,脑袋重重地磕向后方的书桌角上。
又是“砰”的一声,她跌坐在地板上,连桌子都被拖累得斜了角。
一时间,寝室里的所有人都被特蕾西这一掌掴震慑到了,却见她神情轻描淡写如拍了一只聒噪的蚊子。
洗手间里的埃迪森听到外面的动静,立时放下水杯出来了,刚好目睹这一幕,愣了一下,又急急看向特蕾西,发现她无恙而淡然后,一股炙热的崇拜顿时由瞳孔射出,目光好像在说: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样耀眼强大!
特蕾西也注意到她了,微不可察地向她点了点首,以示鼓励;当目光再转向汉娜之时,又变成了刺骨的冰寒,看得汉娜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菲尔“啪”地一声拍桌立起,义愤填膺道:“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鲁克斯,你平时对我们冷淡就罢了,可怎么能这样无理取闹!汉娜哪里惹你了?她关心你,你怎能……”
她气呼呼地说不下去了,因为打女孩子的脸,就相当作践了一个女孩的尊严。
特蕾西抽了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将含在口中的苹果块吐在纸巾上,看得菲尔瞪大了眼,盖不解她什么意思;而汉娜已然色变。
众人闻特蕾西徐徐道:“她没有惹我?好一个没有惹我,她都想要把我‘置于死地’了——菲尔,照你话说,如何才叫‘没有惹我’?”
汉娜盖因原本头痛欲裂而眉头紧蹙,闻之又眨巴眨巴眼,盖不晓特蕾西知道多少,她紧抿朱唇,选择静观其变,故这个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而菲尔听罢,面红耳赤道:“那苹果分明说了不能吃,你自己要‘死’关别人什么事?”
特蕾西笑道:“不能吃,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既然不能吃,为什么要放着?”
她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不能吃的苹果”就是针对她的!
菲尔等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都听出来了,齐齐瞧向汉娜,却见汉娜敛首低眉,不见一点反驳颜色,心皆顿时一沉。
菲尔不说话了,不满地瞪了汉娜一眼,冷哼一声;亚瑟·阿贝利则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说着,他怜香惜玉地看了眼汉娜被掴红的半张脸蛋,神情好像在惋惜:这么好的一张俏脸……
这话倒提点了方才被打懵的汉娜,她立马顺着“梯子”上,恨恨看着特蕾西道:“就是,你空口无凭!我不过见你不舒服,对你嘘寒问暖……我知道你因为有人要害你而如芒在背,可你如此作为,实在叫人心寒!”说着,她还入戏地摇了摇头。
这一番话下来,寝里的人多少有些会面面相觑,内心产生动摇。
特蕾西冷笑道:“敢问艾博你刚才在做什么?”
不等汉娜说话,菲尔已替她不假思索回答:“她在和我讨论题目!”
特蕾西接着笑道:“是啊;讨论题目不该专心致志?那她怎么突然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难道不是因为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动静吗?”她云淡风轻地指了指那一块方才被她吐出后就一直静静躺在纸巾上的苹果,“可我只是逢场作戏,而她却笃定我已经中毒了!”
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精益求精,再把戏做得更逼真些,比如把苹果皮削了再吃;但又想她与这寝室一窝初相识一场,他们还没摸清她的脾性,倒也没必要做戏做全套,有个样子就差不多了。再者她觉得自己要是手真摸到了水果刀,到时候说不定一个手滑……
却听汉娜义正言辞道:“作为一个组长,于妈妈不在时对组员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难道也有错吗?”
特蕾西嗤笑道:“你可真厉害,家住海边也没你管得宽!”
她别头看向一旁的埃迪森,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才知原来埃迪森一直在注视她;她温和地朝她一笑,淡声道:“埃迪森,你来说说九阿妈的事吧。”
埃迪森立马站直了身,昂首挺胸地把上午九阿妈如何“偶遇”她和汉娜、把苹果交给她们以及如何吩咐、叮嘱她们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来。说完后,埃迪森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如释重负、浑身轻松。
哪怕汉娜此刻用仿佛淬了毒的目光狠厉地盯着她,她居然也觉得无所畏惧了!她朝特蕾西释然一笑,用嘴型无声道:谢谢!
“艾博组长,你可真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啊!”特蕾西则抚掌道,又看向亚瑟,“阿贝利,如此皮囊光鲜、毒蝎心肠的研皮痴骨者,你也护吗?”
菲尔鄙视地瞥了眼亚瑟;亚瑟则面色铁青、嫌恶地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