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澈问道:“对于鬼兵，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们是鬼界炼化的至邪之物，普通的凡胎肉体和武器兵刃根本伤不了分毫。”
咣——
黎九澈握拳重重的锤在茶桌上，扬起杯中之茶溅出，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尽显沧桑的老人，眼神中满是失落与愤慨:“那你可知，这东西若真是炼化到了最高境界，所到之处，必然是血流漂橹，尸横遍野。”
老王爷颤颤巍巍的说着，不似从前那般精神矍铄，话语中带着苦涩的笑意:“我怎会不知……三百年前的暗夜之战，鬼兵横行人界，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们还是闻鬼色变。呵呵……但我不介意与魔鬼做交易，毕竟比起那些人的性命，我更在乎樊澜城百姓的性命。若是大晟真的对我们出兵，那就别怪我动用鬼兵的力量捍卫樊澜城了！”
黎九澈无奈地摇摇头，“常越啊常越，你以为那镜妖是真心会将鬼兵借与你的吗？他每晚练兵，让鬼兵夜行与城市街道的各处，是在吸食百姓们精魂啊。虽然每次不多，大家也不会察觉，但再过几载，有伤精神的症状就会慢慢的浮现出来，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老王爷目光一滞，“是我肤浅了……本以为是和他平等交易，没想到还是不比他阴险狡诈。”
“交易……你们之间进行的交易究竟是什么？”黎九澈继续问道。
老王爷道:“镜妖借给我鬼兵戍城，而我为他提供樊澜城最大的铜镜市场，让他的铜镜遍布樊澜每家每户，他要借助人气修炼。不过近期，也就是你们一行人来樊澜城之前，我们又有了新的交易，那就是他为我不露痕迹的抓来城中姿色尚佳的女子，而我则待你们来时，想办法拖住你，让鬼兵好好去会一会你身边的那位姑娘。”
“原来是这样啊……”黎九澈恍然大悟，是他疏忽了，那日就不该与千珈分头行动，让镜妖钻了空子，“现在解释一下，你为何要抓那些姑娘吧。”
“与其说抓，不如说是“请”……我请她们来，是想培养出一个才艺双绝，相貌无双的女子送入宫中。贵妃现下失宠，樊澜城想要重得君心，还是要有一个枕边人吹吹耳边风的。”
黎九澈笑了笑:“把自己的女儿搭进去不够，还要让别的女子飞蛾扑火的进入皇宫。听说，被你藏在翠庭阁中女子中有几个不想听从你的命令，只能三尺白绫赴了黄泉，看来并没有人想成为牺牲品。”
老王爷道:“总会有人愿意的……我女儿当时也和她们一般年纪，她能够为了樊澜的安危放弃自由，毅然决然的走入高耸巍峨的宫墙，为什么这些女子不行？总会有人愿意的……”
“常越，你的想法太偏激了。”
黎九澈摇了摇头。
“对！我是偏激，身为樊澜城的守护者，我不想让百姓在大晟的强权之下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一辈子啦……这一辈子我都在筹谋这一件事……仙尊，之前我不是也问过你——有没有一直执着守护着的人，你说有！所以这种感觉你一定会懂得，不论是守护一人，还是守护千千万万的人，若是走投无路，宁愿与魔鬼做交易，宁愿失去自我，也会不改初衷。”
常越情绪激动地说着，面色逼得通红，陡然，一缕黑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低落在面前的茶水中，霎时杯中渲成一片红色。
黎九澈见状，快步上前封住他的穴脉，紧蹙着眉道:“你中毒了！”
老王爷身体摇摇欲坠，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直立，对黎九澈说道:“是我自己服的毒，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也许一开始我的方法就用错了……咳咳……”他呛咳了一声，口中的血喷涌而出，甚至溅落在黎九澈素白锦缎的衣袖上。
“你别说话，此毒应该可解，待我……”黎九澈说着，常越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已死谢罪算是我身为镇南王最后的一丝体面了。来出尘山前我已经安排好了，将王位传给了世子，并且命令全城砸镜……”一边说着，他一边颤抖着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竹哨，递到黎九澈手中，“这个……这个……是命令与炼化鬼兵的阴哨，你收好。”
黎九澈厉声呼唤着他道:“常越！既然有罪，当然是要活着赎罪！”
老王爷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女儿，她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惹人怜爱，但也终是被我送入了皇宫，成为了我的一颗棋子。咳咳……那日见到常宇彤，我内心是欣喜的，她虽然全然不顾家族的利益逃婚，那极力挣脱牢笼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啊……不过，她要比我坚定，比我更懂得自由的可贵……以后若是可以，还请仙尊多加照拂她们母女……”
话音气若游丝地落下，老王爷倒在黎九澈沾染血色的臂上，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四周寂静一片，黎九澈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阴霾，淡淡地说道:“常越，你的一句话我并不赞同……虽说为了一心守护之人，可以与恶者做交易，也定不会忘记初衷，但，独独不能失去自我……”
看着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人此刻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四十面前，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常越的时候。
那时的他年少恣意，举手投足间都尽显潇洒之气……
“你就是仙尊？”
“对，我是。”
“我是镇南王府世子……嗯……以后就不是了，我叫常越，从今天起决定在这山中潜心修炼，不去理会人间纷杂之事！若是王府派人寻来，还请仙尊帮我搪塞过去，就说没有我这个人，可好？”
“既然是世子殿下，想必肩上担之重责，你当真不闻不问？”
“当真！我才不稀罕当什么世子，成什么王爷呢！我只想手中握着一剑，自由自在的驰骋江湖，除邪诛煞，匡扶世间正义！”
……
黎九澈面色平静，内心确实自然一笑，呵！这小子，竟然说出与自己当初前来修仙时一模一样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