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琪一惊,想着自己何德何能让卫时瑜亲自教导,还没开口拒绝,一旁的岚湘已是张口劝阻道:“怎能叫公子劳累,不如让锦枫来教柳姑娘识字。”
锦枫应是马车内另外的丫鬟,两个丫鬟身穿云锦衣裙,柳子琪瞧着比镇上最有钱的乡绅家的女儿穿得都要好。
岚湘瞧着性子要活泼一些,锦枫则是更稳重谨慎,在车内没有卫时瑜开口问话,始终不发一言。
提及自己,锦枫只看了岚湘一眼便低头答道:“一切听公子吩咐。”
卫时瑜一笑,看着岚湘道:“怎么,我想要做什么,还得听你的?”
这话一出,岚湘脸色一白立刻跪拜请罪:“是奴婢逾越了。”
卫时瑜往后一倚,懒洋洋地道:“我就想着锦枫这性子太沉闷了一些,若是柳姑娘学了四五分也这样实在太无趣了,便想让她跟着你学规矩。如今看来,还是让柳姑娘随锦枫学规矩,岚湘的性子还得磨一磨,以后就跟在柳姑娘身边伺候吧。”
他一开口就把岚湘彻底从自己身边去掉,送到了柳子琪身边当丫鬟。
岚湘素来在卫时瑜身边伺候,隐隐是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端的是风光无限。
如今突然之间,她却从云端跌落下来,跟着一个孤女身边伺候,还是个不识字的村姑,身份简直云泥之别!
岚湘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却只能咬牙硬撑,把舌尖几乎都要咬烂了。
她在卫时瑜身边多年,很清楚公子的性子杀伐决断,看着温柔多情,实际心硬如铁,说出口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来。
还以为自己在卫时瑜心里是不一样的,毕竟他喜爱跟岚湘逗趣,两人每每相谈甚欢。
谁想到这会儿卫时瑜轻飘飘就把她扔到柳子琪身边去,丝毫没一点怜惜之意?
柳子琪瞪大眼,仿佛不明白这出变故,怎么突然间要教导自己规矩的岚湘就变成了伺候她的丫鬟?
她张口要拒绝这事,岚湘瞧着就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在自己身边伺候不就辱没了吗?
岚湘似乎知道柳子琪要说什么,立刻低头应下:“奴婢谨遵公子吩咐,往后以柳姑娘马首是瞻。”
卫时瑜不是说过,柳子琪要脱胎换骨才可能继续留下,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能有什么出息?
只要过阵子公子厌倦了这场儿戏的教导,岚湘不就能继续回到卫时瑜身边去了?
不过忍耐一段时日,岚湘自问还是能做得到的。
对岚湘的乖巧,卫时瑜笑着点头,似乎颇为满意,又转向柳子琪:“柳姑娘不必推脱,别忘了我们之前的话,脱胎换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姑娘做不到,怕是只能回到李家村去了。”
柳子琪听得浑身汗毛竖起,李家村早就烧个精光,她回去能回去哪里,难不成是跟着那些烧死的李家人去阴曹地府吗?
她哆哆嗦嗦道:“民女听公子的,公子让往西,绝不会往东!”
卫时瑜见柳子琪被吓得双眼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却还努力绷着脸捏拳头向自己表决心的样子取悦了:“前面的知月楼据闻是天下第二楼,等会去尝尝楼里的菜肴,点心都撤下了吧。”
原来是要去品尝佳肴,这才不让自己继续吃点心,柳子琪知道她之前误会了卫时瑜,顿时有点内疚,又忍不住好奇:“知月楼是天下第二楼的话,那天下第一楼是什么?”
卫时瑜好脾气地回答道:“天下第一楼是星辰阁,就在都城,柳姑娘若是一直跟着我,倒是能过去品尝一番。”
柳子琪眨眨眼,原来这位贵人的家在都城。
能在都城住下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堂大臣,不知道卫时瑜是哪一个?
等到了知月楼,柳子琪睁大眼完全看不过来。
这楼居然建在湖中心,只能坐船过去,在湖光山色中品尝佳肴,实在是再奢侈不过了。
掌柜是个丰腴的美娘子,袅袅行礼后亲自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娇笑道:“卫公子好一段时日没来了,还以为是被星辰阁给勾了去。”
两家年年争第一第二,谁也不服输,卫时瑜已经见怪不怪。
“包厢给卫公子一直留着,还是老规矩吗?”
卫时瑜笑笑:“不,来一桌招牌菜,再来几道新菜和好克化的点心。”
掌柜一听就知道是给跟着他一起来的柳子琪点的菜,显然这位年轻娘子是第一次来,卫时瑜这是迁就她。
居然能让卫时瑜迁就,掌柜忍不住多看了柳子琪一眼,笑着道:“民妇娘家姓柳,倒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了,却不如姑娘好福气。”
柳子琪喃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她一直被舅舅家叫丧门星,还是第一回有人说自己好福气。
卫时瑜坐下后笑着解释道:“柳掌柜难得夸人,不过是些许客套话,很不必放在心上。”
夸倒是夸,也是看在他的面上,柳子琪恍然大悟,倒是轻松下来,跟着卫时瑜坐下了。
锦枫和岚湘端着巴掌大的瓷碗进来,柳子琪接过后就要喝下这碗温水,却见卫时瑜的指尖放进碗里洗了洗,接过锦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柳子琪闹了个大红脸,险些把洗手水给喝了,这才放下碗,慌慌张张洗手,动作有些大,水珠撒了几滴在桌面上,她不由有些羞赧,接过岚湘送来的手帕低着头擦拭。
两人端起瓷碗就要退下,卫时瑜却轻飘飘来了一句:“岚湘,去门口跪着。”
岚湘一惊,低头应下,把手里的瓷碗递给锦枫,就去包厢门口跪下了。
柳子琪看了卫时瑜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为岚湘求情。
卫时瑜却道:“身为伺候你的丫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该主动提醒你。”
岚湘分明是故意不提醒的,险些叫柳子琪出丑了。
在他面前如此,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就更加得寸进尺吗?
在自己身边呆久了,岚湘这胆子是越发大了。
柳子琪这才回过味来,显然卫时瑜不满岚湘已经是她的贴身丫鬟了,却没事事替自己着想。
她也能理解岚湘原本在卫时瑜身边好好的,冷不丁被丢到自己身边来,心里不痛快,自然也就没那么体贴了。
柳子琪沉默了下来,虽说她出身不好,却被一个丫鬟如此看不上,心里仍旧有些难过和尴尬。
“做好了就要赏,做错了就要罚,记住了?”
卫时瑜再次开口,她轻轻点头,表示记下了。
其实柳子琪想开口不要岚湘这个丫鬟,倒不如换个安分些的。
卫时瑜看出她的犹豫,笑着摇头:“岚湘在我身边多年,眼界是有的,若是一般的丫鬟在你身边,唯唯诺诺的跟木头人一样倒是带坏了你。”
他的指头点了点桌面,对柳子琪道:“姑娘记得,我要的不是一个丫鬟,而是跟我平起平坐的女子。心高气傲没什么,任性妄为也可,有的我在身后帮你收拾烂摊子,就是别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叫人看不上。”
柳子琪倒抽了一口气,卫时瑜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要她跟自己一样。
她起初并没信多少,觉得这是贵人一时兴起,说过就忘了的儿戏话,只是卫时瑜一再提起,或许是真的?
柳子琪依旧半信半疑,毕竟她在舅舅家艰难活着,陡然间穿着绫罗绸缎,有一匣子装不下的头面,还有贵人身边的丫鬟来伺候自己,仿佛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
柳掌柜很快亲自带人来上菜,满满一大桌,把她吓得不轻。
柳子琪想着他们根本吃不完,不就要浪费了?
但是想到卫时瑜刚才说的小家子气,兴许贵人们就喜欢每样菜只吃一两口尝尝,其余的都赏给下人或是直接扔了,绝不可能把剩菜打包回去继续吃。
她不敢开口,索性等卫时瑜动筷子后,自个也拾起双筷,夹起面前的一盘鱼肉。
鱼肉颜色晶莹,是柳子琪没见过的,入口没一点鱼腥味,反而是浓厚的鲜香,好吃得叫人险些把舌头一并吞下去。
见她吃得一脸满足,卫时瑜笑着介绍道:“这是知月楼最有名的招牌菜水晶鱼,正是这片湖里才有的鱼,鲜而不腥,来知月楼没有人不点上一盘的。”
柳掌柜就在门口候着没有走远,她仿佛没看见门边跪着的岚湘,笑着应道:“卫公子这一声夸实在叫民妇惶恐,不过看来明儿知月楼的生意要更上一层楼了。”
得卫时瑜一声夸,知月楼的生意就能更好?
柳掌柜见柳子琪神色疑惑便道:“都城里谁不知道卫公子金口玉言,好吃好玩的只要开口夸一句,必然受万人追捧……”
柳子琪一脸诧异,卫时瑜原来在都城如此有名,无人不知吗?
“啪”的一声,卫时瑜的左手忽然用折扇在她脸侧一挡,柳子琪茫然地扭头,看见的便是一支黑色的小针扎在扇骨上,她顿时脸色一白,冷汗都下来了。
要不是卫时瑜动作迅速,用折扇挡下这小针,扎到自己脸上,那该有多疼,指不定还要刺穿双颊!
柳子琪双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浑身一个哆嗦就想钻进桌底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