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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人一生不可不知的文学名著(28)

“的确如此,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五天以前。约翰·霍纳,一个管子工,被人指控从伯爵夫人的首饰匣里窃取了这颗宝石。因为他犯罪的证据确凿,现在这一案件已提交法庭。我想这里还有些关于这事件的记载。”他在那堆报纸里翻弄着,眼睛扫视一张张报纸上的日期,最后把一张报纸摊平,叠了一折,然后念了下面的段落:“‘世界旅馆’宝石偷窃案。约翰·霍纳,二十六岁,管子工,因本月二十二日从莫卡伯爵夫人首饰匣中窃取一颗以‘蓝宝石’闻名的贵重宝石而被送交法院起诉。旅馆侍者领班詹姆士·赖德,对此案的证词如下:偷窃发生当天,他曾带领约翰·霍纳到楼上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妆室内焊接壁炉的第二根已松动的炉栅。他和霍纳一起稍逗片刻,旋即他被召走。及至重新回到该处,发现霍纳已经离去,而梳妆台则已被人撬开,有摩洛哥小首饰匣一只,置于梳妆台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嗣后人们才知伯爵夫人习惯存放宝石于此匣内。赖德迅速报案,霍纳于当晚被捕。但从霍纳身上及其家中均未搜得宝石。伯爵夫人的女仆凯瑟琳·丘萨克宣誓证明曾听到赖德发现宝石被窃时的惊呼,并且证明她跑进房间时目睹情况和上述证人所述相符。B区布雷兹特里特巡官证明霍纳被捕时曾经拼命抗拒,并且用最强烈措词申辩自己乃是清白无辜的。鉴于以前有人证明他曾犯过类似盗窃案,地方法官拒绝草率从事,并已将此案提交巡回审判庭处理。霍纳于审讯过程中表现得异常激动,在判决时竟至昏厥而被抬出法庭。”

“哼!警察局和法庭所提供的情况也就这么多了,”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着,顺手把报纸扔到一边。“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把从被盗的首饰匣为起点到在托特纳姆法院路拾到的那只鹅的嗦囊为终点的一系列事件中按顺序理清楚。你知道吗?我们的小小推论它的严重性已大为增加,而无罪的可能性大为减少了。这就是那颗宝石,那颗宝石来自那只鹅,那只鹅来自亨利·贝克先生。关于这位先生的破帽子以及所有其他的特征的分析我已向你提供了。因此现在我们要认真地找到这位先生,并且弄清楚他在这小小的神秘事件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开始必须使用最简单的方法。这方法毋庸置疑地是在所有晚报上刊登一则启事。如果这种方法不成功,那么我将不得不借助于其他的方法了。”

“启事说什么呢?”

“给我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好,下面就是我要说的:

‘兹于古治街拐角拣到鹅一只和黑毡帽一顶。亨利·贝克先生请于晚六点半到贝克街221号乙询问,即可领回原物。’这样写既简单又明了。”

“对,很简单,很清楚,可是他会看到这个启事吗?”

“当然会的,他肯定会注意看报的,因为对于一个穷人来说,这损失也算是惨重的了。他显然由于打破玻璃闯了祸以及彼得森向他逼近而惊慌失措,因此除了只顾逃跑以外,没有想到别的。可是,过后他一定是深感后悔莫及,痛惜一时的冲动而丢下了他的鹅。另外,报上刊登了他的名字一定会使他看报,因为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会提醒他去注意看报的。彼得森,这给你,赶快把它送到广告公司,并且要刊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登在哪家报纸上,先生?”

“噢,《环球报》、《星报》、《蓓尔美尔报》、《圣詹姆斯宫报》、《新闻晚报》、《回声报》和你想到的随便哪一家报纸。”

“是的,先生,那么这颗宝石怎么办呢?”

“噢,这颗宝石我先保存着,谢谢你,还有,彼得森,在你回来的路上买一只鹅送到我这里来,因为我必须给这位先生一只鹅来代替你们全家人正在吃的那只。”

看门人走了以后,福尔摩斯拿起宝石对着光线仔细鉴赏。“真是一颗美奂绝伦的宝石,”他说,“请看看它是何等地光彩照耀呀!当然,它又是罪恶的渊薮。每颗珍贵的宝石无不如此。它们是魔鬼最得意的诱饵。在更大的和更古老的宝石上,每一个刻面都象征着一个血腥的罪行。这颗宝石问世以来还不到二十年,它是在华南厦门河岸上发现的。它的奇异之处在于:除了它是蔚蓝色的而不是鲜红色的这一点之外,它具有红宝石的一切特点,尽管它流传在世为时不长,可是已经有过一段不幸的历史了。由于这颗重四十谷的结晶碳的缘故,已经发生了两起谋杀案,一起浇洒硝镪水毁人容貌案,一起自杀案,另外还有几起抢劫案。谁能想到如此美丽的小装饰品竟是向绞刑架和监狱输送罪犯的供应商呢?我要把它锁在我的保险柜里,并写一封短笺给伯爵夫人,说我们已经觅获这颗宝石。”

“你认为霍纳这个人是无罪的了?”

“我说不上来。”

“好,那么你认为另外那个人亨利·贝克和这件事有牵连了?”

“我想亨利·贝克很可能是绝对清白无辜的。他决不会想到他手里的鹅的价值比一只金子铸成的鹅的价值还要多得多。不管怎么样,如果我的启事得到答复,我就能通过一个极其简单的检验来测定这一点。”

“在此之前你无事可做了吗?”

“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既然是这样,我将继续处理我的日常业务,不过我今天晚上会在你刚才说的时间回来,因为我很想看看如此复杂的事情是怎样迎刃而解的。”

“我会很高兴再见到你,我七点钟吃晚饭,我相信会吃到一只山鹬。顺便提一下,考虑到最近出现的情况,也许我应该请赫德森夫人检查一下那只山鹬的嗉囊。”

有一个患者耽误了我一点时间,当我重新回到贝克街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半了。我走近寓所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一件带苏格兰帽的上衣,上衣的纽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他正伫立在屋外一个从扇形窗里照射出来的半圆形的灯光下。我到达门口的时候,门正好打开,我们一起被领进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相信你就是亨利·贝克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并且很快地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蔼神态来欢迎客人。“请坐在靠近壁炉的这把椅子上,贝克先生,今天晚上冷得很哪,我看得出你的血液循环夏天比冬天强。啊,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你的帽子吗,贝克先生?”

“是的,先生,这的确是我的帽子。”

他身躯魁伟,膀圆腰粗,头颅很大,有一张宽阔、聪明的脸和越往下越尖的已呈灰白色的棕色络腮胡须。鼻子和面颊略带红润之色,手伸出来时微微颤抖,这些特征使人想起了福尔摩斯对于他特征的臆测。他的已褪色的黑礼服大衣前面全都扣上了,领子也竖了起来,在大衣袖子下面露出细长的手腕,手腕上并没有袖口或衬衣的痕迹。他说话有些断断续续,措词谨慎,总的说来他给人留下了一个时运不济的文人学者的印象。

“这些东西在我们这儿保留好几天了,”福尔摩斯说,“因为我们期待着从你的寻物启事上看到你的地址。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登报呢?”

我们的客人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已经阮囊羞涩不像过去那么有钱了,”他说道,“我相信袭击我的那帮流氓早把我的帽子和鹅都抢走了。因此试图找回它们是毫无希望的,我不想为此再花钱了!”

“你说得很合乎情理,顺便提一下,至于那只鹅,我们不得已把它吃掉了。”

“吃掉了!”我们的客人激动得差一点站了起来。

“是的,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的话,那只鹅对谁来说都将是不堪食用的了。但是,我认为餐柜上那只鹅的斤两和你的鹅不相上下,而且十分鲜嫩,这会同样使你满意的。”

“噢,那当然,那当然。”贝克先生松了一口气说。

“当然,我们还留着你自己那只鹅的羽毛、腿、嗉囊等等。所以,如果你希望……”

这个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东西作为我那次历险的纪念品也许有点用处,”他说,“除此以外,我简直看不出我的那只鹅的零碎遗物对我有何裨益。不,先生,如果你许可的话,我想我关心的将仅限于我所看到的餐柜上的那只绝妙的鹅。”

歇洛克·福尔摩斯飞快地朝我看了一眼,略微耸了耸肩膀。

“那么,这是你的帽子;还有,这是你的鹅,”他说道,“顺便问一声,你能否费心告诉我们你那只鹅是从哪里买来的?我对饲养家禽颇感兴趣,比你那只长得更好的鹅,我还很少见过。”“当然可以,先生,”他站起身来并且把刚刚得到的财产夹在腋下说,“我们当中有些人经常出入博物馆附近的阿尔法小酒店,因为我们白天都在博物馆里。你明白吗?今年,我们的好店主,名叫温迪盖特,创办了一个鹅俱乐部,因为考虑到每星期向俱乐部交纳几个便士,所以我们每个人在圣诞节都收到了俱乐部给的一只鹅。我总是按时付钱。至于以后发生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先生,因为戴一顶苏格兰帽既不适合我这样的年龄,也不适合我的身份,而你使我受益匪浅,我谨向你深表谢意。”他带着一种滑稽的自负神态向我们两人严肃地鞠了一躬,然后迈开大步走出房间。

“亨利·贝克先生的事情就到此结束。”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上了门,“很明显,他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你饿了吗?华生?”

“不十分饿。”

“那么我建议把我们的晚餐改为夜餐,我们应该顺藤摸瓜,要趁热打铁。”

“好的,当然可以。”

这是一个凛冽的寒夜,所以我们都身穿长大衣,脖子围上了围巾。屋外,群星灿烂,在万里无云的黑夜里闪烁着寒光,过往行人喷出的呵气凝成冷雾,就像许多手枪在射击一样。我们的脚步发出了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我们大步穿过了医师区、威姆波尔街、哈利街,然后又穿过了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在一刻钟内我们到达博物馆区的阿尔法小酒店。这是一家很小的酒店,坐落在通向霍尔伯恩的一条街的拐角处。福尔摩斯推开这家私人酒店的门,从红光满面、系着白围裙的老板那里要了两杯啤酒。

“如果你的啤酒能像你的鹅一样出色,那将是最上等的啤酒了。”他说道。

“我的鹅!”这个人好像很吃惊。

“是的,仅在半小时以前我刚和你们俱乐部的会员亨利·贝克先生谈过。”

“啊,我明白了。可是你知道吗,先生,那些鹅不是我们的!”

“真的!那么,是谁的呢?”

“噢,我从考文特园一个推销员那里买了二十四只。”

“真的?我认识他们当中几个人,是哪一个呢?”

“他的名字叫布莱肯里奇。”“噢,我不认识他,好吧,老板,祝你身体健康,生意兴隆。再见。”

“现在去找布莱肯里奇,”我们离开酒店走进寒冷的空气中。他一边扣着外衣,一边继续往下说,“记住,华生,虽然在这条锁链的一端,我们现在只找到像鹅这样家常的东西,但在另一端,我们却会找到一个肯定将被判处七年徒刑的人,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他是无罪的;可是,很可能我们的调查也许只能证明他有罪。无论如何,有一条被警察忽略了的调查线索由于一种特别机缘落入我们的手中。让我们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为止。现在朝南快步前进!”

我们穿过霍尔伯恩街,折入恩德尔街,接着又走过道路曲折的平民区来到了考文特园市场。在一些大货摊中有一个货摊的招牌上写着布莱肯里奇的名字。店主是个长脸的人,脸部瘦削,留着整齐的络腮胡子,这时候,他正在帮着一个小伙计收摊。

“晚安,多么冷的夜晚哪!”福尔摩斯说。

店主人点了点头,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我的同伴。

“看鹅都卖完了。”福尔摩斯手指着空荡荡的大理石柜台接着说。

“明天早晨,我可以卖给你五百只鹅。”

“那没有用。”

“好吧,煤气灯亮着的那个货摊上还有几只。”

“噢,可是我是人家介绍到你这儿来的。”

“谁介绍的?”

“阿尔法酒店的老板。”

“噢,是的;我给他送去了二十四只。”

“那些鹅可真是不错啊。那么,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使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个问题竟然惹得店主勃然大怒。

“那么,好吧,先生,”他扬着头,手叉着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咱们就直截了当地说个明白。”

“我已经够直截了当的了,我很想知道你供应阿尔法酒店的那些鹅是谁卖给你的?”

“噢,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想告诉你,就是这个样!”

“噢,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这件小事而大动肝火?”

“大动肝火!如果你也像我那样被人纠缠的话,也许你也会大动肝火的。我花大价钱买好货,这不就完事了吗。但是你却要问:‘鹅在哪儿?’‘你们的鹅卖给谁了?’和‘你们这些鹅要换些什么东西啊?’人们在听到对他们提出这些唠唠叨叨的问题时,也许会认为这些鹅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了。”

“噢,可是我和别的提这些问题的人毫无联系,”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个打赌就算吹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话。但是我会永远坚持我在家禽问题上的看法。我在这个问题上下了五英镑的赌注,我敢断定我吃的那只鹅是在农村喂大的。”

“嘿,你那五英镑算是输掉了,因为它是在城里喂大的。”这位老板说。

“不是这样。”

“我说是这样。”

“我不信。”

“你以为你对于家禽的了解比我这个从当小伙计开始就同它们打交道的人还要内行吗?我告诉你,那些送到阿尔法酒店的鹅全是在城里喂大的。”

“你绝不可能使我相信你的话。”

“那么你愿意打赌吗?”

“这不过是要让你输钱罢了,因为我知道我是正确的。但是我还是愿意拿出一个英镑的硬币和你打赌,仅仅是为了教训你不要固执己见。”

店主狞笑起来。“把账簿给我拿来,比尔,”他说道。

那个小男孩取来一个薄薄的小账本和一个封面沾满油腻的大账本,把它们一起摊在吊灯下。

“喂,过于自信的先生,”店主人说道,“刚才我以为我把鹅都卖光了,可是在我结束营业之前,你会发现我们店里还剩下一只鹅,你看见这个小账本了吗?”

“怎么回事?”

“那就是卖鹅给我的人的名单,你明白了吗?好!这一页上的名字是乡下人的,在他们名字后面的数字是总账的页码,他们的账户就记载在那一页上。喂!你看见用红墨水写的另外一页了吗?这是一张卖鹅给我的城里人的名单。好!看一下那第三个人的名字。把它念给我听。”

“奥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249页。”福尔摩斯念道。

“正是如此。现在再查看一下总账吧!”

福尔摩斯翻到了他所指的那一页。“正是这里,奥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顿路117号,鸡蛋和家禽供应商。”

“那么最后记的一笔账是什么?”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只鹅,收价七先令六便士。’”

“对,是这样,你看,那么在这行下面呢?”

“‘卖给阿尔法酒店温迪盖特,售价十二先令。’”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现出仿佛十分懊恼的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英镑的硬币扔在大理石柜台上,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叫人莫测高深的厌恶神态走开了。走出几步以后,他在一个路灯杆子下站住,以他特有的姿势会心而默默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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