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一个人边吃午饭边受王大锤思想教育,等脱身已是未时三刻。他踉跄跑出楼门,摸摸自己发胀的脑袋,之前戴上正合适的草帽,现在竟然觉得有些紧。耳朵还在嗡嗡嗡的回响:虽然忘了你媳妇啥样,但她真的贼好,你一定要把她追回来………
追个洋芋炒茄子!
沈复非常无奈!可他每每解释总会被王大锤严肃而又无情地打断。王大锤不愧是东北来的铁血汉子。那魁梧不羁的身板,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总是能让愤愤不平妄图反抗的沈复立马温顺安静。
沈复垂头丧气的朝光禄寺走去。现在大约申时初,距离酉时下班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可他依然决定回去工作。但不是他勤劳能干。只是上班第一天就旷工,说出去影响实在不太好。
他一步做三步的朝办公地方晃荡。脑子也瞎转着想些乱七八糟的。
光禄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管理伙食的,跟御膳房没什么区别。他这个官位放御膳房,也就是个出皇城买菜算账的。就差没端个锅上灶台做饭去了。也就名字起的好听,光禄寺丞。其实干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活罢了。一般是由年老将退休的老人和没什么大才能的中年大叔担任。沈复一个科举出身的探花,虽说他考卷上答题不仔细,多写了几个错别字儿,被人戏称“注水探花”,可到底也是个才华横溢、年轻气盛、精力十足的可造之材。被安排在这么一个边缘化职位。人脉狭小,消息闭塞,没有名师指点帮衬,前途堪忧,仕途基本可以说是止步于此了。
所以他才在开始时给卿大人递上丰厚的“孝敬钱”。想着毕竟是要打很长时间的交道。
然而官场上的人,一个比一个看的通透。知道他不会什么前途,说不定还得罪了什么权贵,对他的态度也是不温不火,爱搭不理。给卿大人的“孝敬钱”也毫无疑问的打了水漂。
沈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看着就在眼前的光禄寺,他不知该是喜是忧。稍整理下衣冠,才走了进去。
“二筒!”
“碰!三条!”
“等等,我杠!”
“你杠什么杠!我胡了好不。夹三条!我就说怎么这么半天还不来牌,你那儿就藏着仨!”
“……”
“啊呀。没瓜子儿了,谁在去老忽那再抓一把来。”
“就数你吃最多,你去你去!”
“我不去……你输了,你去!”
办公大厅里热闹非凡,沈复刚走进去便被眼前景象震撼。卿大人正同其他一些员工搓着麻将,从他矫健的摸牌身姿和身旁落着一小堆的银子,再加上他笑得合不拢的嘴。沈复不用怀疑便可知卿大人于这场“生死赌局,殊死博斗”中获得头筹。
沈复挑眉看着眼前桌上乱作一团的麻将,和满地的瓜子皮。空气里弥漫着酒的醇香,是上好的女儿红。
他见状适时开口:“我去吧。该在哪拿?“
卿大人赢的上了头,打麻将愈发来劲儿,洗牌都洗的很是认真,不曾察觉突然出现的沈复:“真是打脑壳。除了珍馐署还能是撒子。出门钱忘磕药了么今天是?”
然而整个大厅也只有他没察觉到突如其来的沈复而已,其他人纷纷朝这位新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就是那个注水探花?”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除了爱写错别字儿,倒也是个人才。可惜却要公主当面首。听说今儿早公主专程派人来把他掳走。啧啧。”
“听说他还得罪了上面什么人。不然好端端一个探花,怎么被不动声色发配到咱这儿来。唉,真可怜。”
“就是就是。”周围一堆人附和。
沈复听的愣神,上了头的卿大人此时却也缓过劲儿来,注意到门口站着的沈复。
“啊呀。是小沈啊,早上不是刚出去,咋子这会儿就回来了?”
沈复莫名其妙......
周围的一堆人却也连声附和......
其中一个好心人士还贴心地上前拍拍沈复的肩:“你还年轻不要灰心。我婆娘的大舅他家二儿子之前就得了此类隐疾,大舅寻遍天下终于寻得一位名医。有空我给你介绍。”
.......
“不用了,真的不用!”沈复汗颜,僵着笑忙拒绝。
众人却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不要自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神情。
沈复心里骂着娘,怕自己忍不住犯下什么屠寺大罪赶紧找借口脱身:“我还是去拿瓜子吧。”
光禄寺下分四署,太官署,掌供祠宴朝会膳食。珍羞署,掌供祭祀、朝会、宾客之庶羞。良酝署,掌供五齐、三酒,简而言之供应酒水。掌醢署,掌供醢醯之物,白话讲就是供应醋及鹿、兔、羊、鱼肉酱,还捎带管了烛火一类。
四署各司其职。吃喝享乐一应俱全。不仅为中央机构提供坚实的物质补给,还为光禄寺全体员工提供舒适的办公环境。
皇家注重仪式,讲究气派。即使是个御膳房也造的金碧辉煌,光禄寺掌管内外礼仪聚会一职,更是注重。诺大的光禄寺宫阙重楼,辉宏而壮丽。沈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左右找寻良久,都未曾见到珍馐署。不得已准备寻人问路。
他左右瞅着来人,忽的看见不远的桃花树树荫繁茂,有位老人正坐在那里独自下着象棋。沈复走向前去,出声询问:
“前辈可知珍馐署怎么走?”
那老人对沈复的话甚至是沈复其人都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只盯着棋局。沈复撇撇嘴,却没有离开,而是观起了棋。他其实对赌桌上的各位官老爷能不能吃上瓜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又恰好对象棋也略知一二。看着不过瘾,他干脆在老人面前坐下,同他一道下棋。
他仔细看着盯前的棋盘,红黑两方互相厮杀正凶猛,不留余力。不论哪方任意走一步,都是牵一发动全身,对结果有着不同凡响的影响力。沈复心惊棋局斗势的凶狠,思量半天才挪了一步棋子。他将一颗小卒从起点向前进了一步。
老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赤果果的嫌弃,此时无声胜有声,沈复像是真的听到了老人嫌弃地对他说:“你是智障吗?”
沈复其实也有些心虚,刚刚说他对象棋略知一二,真的不是谦虚。他只在儿时同义父玩过,当时年纪小,不过是闹着玩,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再未碰过棋子。不用说也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有多臭。
老人也许是一个人下无聊,面对菜鸟也能提起些兴致来上一盘。虽然嫌弃沈复,但也还是接着他的步子走了棋。
沈复艰难迎战,或许是老人手下留情,沈复虽然下的吃力,却也残喘许久,有几步甚至已经打入红方内部。逼的老将挪了很几步。再此期间他最初走的小小的卒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前辈好厉害。”沈复最终被老人一招制服,由衷脱口赞叹到。
老人哼了一声:“溜须拍马。”
“下棋识人,是不是溜须拍马像前辈您这样老辣的人一眼变能看出。”沈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脸的毫不在意,随性孟浪的样子:“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知前辈可知珍馐署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