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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蓝蛇(1)

想不到上午也这般燥热。

是被称为“哑巴日头”的那种天气,阳光仿佛透过城市上空巨大的毛玻璃射下来,一副柔和无力的假相。却毒,直接杀进皮肤和肌肉,骨头和内脏。千牙万齿,一点一点地啃。

臧驰在出站口书报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晚报。他把报纸当扇子来回扇动,当遮阳伞遮在头顶,热浪翻腾,他就像一块架在炭炉上的嗞滋作响的烤肉。再给汤娜打一个电话,那边说,好像到东站了。声音娇滴滴的,却不嗲,带着疲惫和兴奋。东站到西站,列车还得行驶十多分钟。臧驰无聊地点起一支烟,又捋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突然报纸上一个巨大的新闻标题将他吸引:有居民发现奇怪蓝蛇。旁边,配一副清晰的彩色照片。

很小的蛇。圆滚滚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小蛇通体幽蓝,晶莹剔透。它静静地伏在一棵月季花阴里,脑袋微微抬起,直直地盯着臧驰。

臧驰也直直地盯着它。

这时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嗨!

抬起头,就看到背着鼓囊囊的旅行包的汤娜。

臧驰推开病房的木板门,人就僵愣那里。不过三个月不见,谷蕊娟就瘦成一堆骨头。

似乎真是一堆骨头,一堆按女人形状堆列在一起的枯骨。生命早已偷偷逃离,剩下的只是生命的惯性或者骨头的本能。她的脑袋无力地歪在枕头上,喉咙深处发出可怕的“咕哧咕哧”的声音。先前一头秀发早已经不见,那里被稀疏的蜷曲的枯黄的细细的绒毛占据。先前光滑白净的脸也完全变了样子,那上面似乎涂抹了厚厚的没有光泽的石蜡。她的颧骨变得很高很尖,一双无神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那眼睛,几乎看不到光。

床边地上,放一个盛着小半盆水的红色塑料盆。

大军坐在屋角椅子上,一根根拔着自己的手指。手指被拔出喀喀的声音,他的嘴角有节奏地抽动。看见臧驰了,站起来,问:“人接到了?”

臧驰点点头,将水果和鲜花放上低矮的床头柜。谷蕊娟侧过脸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她似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笑容勉强挤出来,未及嘴角,就消失怡尽。臧驰轻轻问她:“好些了吗?”食指在她的鼻梁上飞快地刮一下,回头,冲大军坏笑。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他希望病房的气氛因了他刚才的举动而变得轻松一些。可是他不知道能否掩饰得很好。或许这表演太过夸张和拙劣了吧?或许,这样的故作轻松,只会适得其反。

臧驰给他们讲述他在另外一个城市的生活和见闻。大军心不在焉地听,心事重重地点头;谷蕊娟大多时闭着眼睛,偶尔把眼睛睁开一线,看他一眼,又很快闭上。后来她连睁开眼睛都嫌多余,即使护士过来换吊针,也仅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回应。她的鼻孔插着透明的氧气管,似乎那是她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通道。

臧驰和大军去病房外的走廊里抽烟。是正午,毛玻璃般的云层散尽,窗外花园的一切被白晃晃的阳光镀上水银般的轮廓。一株合欢树静静地站着,粉红色绒毛般的合欢花开遍一树。大军为臧驰点上烟,问:“把她安顿好了?”

“住下了。”

“你忙你的,这边你帮不上忙。”

“没事我过来看看。晚上再去宾馆。”

“晚上还得陪她?”

“肯定。”臧驰耸耸肩,“老许这样安排,敢不听?”

“不正合你意?”大军说,“反正你不想回家。”

“那倒也是。”臧驰笑笑说,“有个小姑娘陪着吃饭喝酒,总比回家受气强。”突然他转过脸,盯着大军,“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样?”话题被突然岔开,大军愣了愣。

“谷蕊娟。怎么变这样?”

“哦,化疗没起作用。”大军在窗台上摁灭烟蒂,“一点作用没起。你走的时候正做第五个疗程吧?大夫说,五个疗程做完,看一看结果,或许会有奇迹。可是五个疗程做完,发现肿瘤还在恶化。再接着做,到第六个疗程,人就受不了了。你知道蕊娟她体质以前就不好,在学校时就是这样……再说也没有用,这样的病,几个疗程都没用……前些日子又查了,癌细胞已经转移,往上,到脑;往下,到骨头,到腰椎。现在不敢乱动,大夫说万一骨折,就得瘫痪……说是癌细胞吃掉了骨膜,骨头很脆……你说他娘的癌细胞是什么呢?怎么能吃掉骨膜?没办法了,熬吧!只能熬了……肺癌很难治。你知道,肺没有神经,不觉痛,发现了,差不多就是晚期……”

“没有办法了吗?”

“有什么办法?”

“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我一直以为她还是以前的样子……”

“跟你说有用吗?你能分她一点痛,还是能借我一点钱?”

臧驰不说话了,眼睛盯着一树绚烂的合欢花。走廊里逼仄昏暗,空气恶浊,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将烟蒂扔出窗外,烟蒂翻着跟头,砸中墙根的一棵月季。月季在地上映出一个小得可怜的影子,仿佛连那花阴都在燃烧。他再一次想起那条蛇,那条通体幽蓝,有着独特的圆溜溜的小脑袋的蓝蛇。他想这应该是一个骗局吧?有人假装在这座内陆小城发现了奇异的蓝蛇,很多无聊的报纸于是当成难得的新闻争相报道,又有更多无聊的报纸和网站争相转载,于是城市知名度大为提高,于是大批游客蜂涌而至,于是,经济大发展,房价打着滚儿往上翻……

或者,远没有这样复杂。有关蓝蛇,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恶作剧是一种恶劣的行径,尽管它的制造者也许并无恶意。

病房里传出咳嗽声,突然并且猛烈。两个人急忙跑回病房,见谷蕊娟正半撑了身体,脑袋冲向地上的脸盆。她的嘴张得很大,脸却憋得紫红。她的后背高高窿起,两手紧攥成拳。她的眼睛霎时变得通红,脖子上根根青筋凸起。她在剧烈地呕吐,似乎即将吐出自己的五脏六腑。

可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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