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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不是看出来了?我在向你求婚。

在李小棠踏入温家老宅的时候,位于南方的A镇太阳才刚刚升起。

阳光照进屋内,拂过温远的脸颊,原本睡得沉沉的她皱了皱眉毛。

这一觉,她觉得睡得太长了。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见了从未谋过面的亲生父母,虽然他们只给她一双背影。又好像梦见了温行之,他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周围,让梦都有了挥之不去的真实感。

慢慢的,温远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有片刻的怔忪。梦境一下子戛然而止,她感到有些失落。可在渐渐的脱离梦境,回归现实的过程中,温远又感到有一点点的不对劲。

她转动眼珠,四顾左右,而后嚯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这是在哪?

温远再次环顾四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始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依旧是那一身睡衣。拽拽睡衣的衣角,恐惧感渐渐地爬上她的心头。

温远慌忙下床趿拉着棉拖走到门边,略有些迟疑地打开了房间的门。门外就是一个楼梯,再往右看便是一楼的客厅,温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哪了。

这是棠姨家。难道他们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送棠姨家了?温远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下了楼,站在楼梯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双腿禁不住发颤。终于听到有脚步声自身后的厨房传来,温远猛地一转身,看到的人却让她有种想要晕过去的感觉。

是温行之。他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赤裸着脚站在楼梯口的温远,眉峰稍感意外地一挑。

“醒了?”他放下汤,慢慢地向她走近。温远没出声,他也没指望她会说话,“还难不难受?”

温远依旧是呆呆地看着他,一只手往前伸了伸,似是要碰碰他。可伸到一半的时候唰地又缩回去了。她怕自己还在做梦。

温行之站在她面前,相差两个台阶,他正好与她平视,看着她湿润泛红的大眼睛,却忽然笑了。他抬起手,在她的注视之下伸到她的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蛋,问道:“疼不疼?”

“疼。”她愣愣地回答着。

“所以我也是真的。”

温远又傻傻地看了他好久,直到被他握住的手感觉到他存在的力度,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以为——呜呜——我还以为——”

逃过一劫的万幸让她有种虚脱之感,脑子也是空的,说出来的话便显得语无伦次。

所幸温行之都明白。

“嘘——”他轻声哄着她,抱住了她的腰,吻住了她干涸的嘴唇。在确定那温暖濡湿的感觉是来自于他之后温远又用力地挣扎,不依不饶。温行之全盘接收,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她被他吻的没有了力气,才松开钳制,轻吻她鬓边柔软的小碎发:“傻姑娘。”

“我还以为是在梦”她抽噎着说,“还以为我被送走了,我——”她抬头看着他,眼神委屈又可怜。

“不会。谁也不会送你走,所以这不是梦”他抵着她的额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温远,我在你身边。”

饶是这样哄着,温远还是用了一个小时才接受了她此刻身处A镇,又在温行之身边的现实。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一边喝着温行之喂过来的汤一边问道:“我们怎么会在A镇?”

“我带你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会有我找不到的人?”

“那你带我过来爷爷知道吗?”

“这会应该知道了。”

“他同意了?”

“没有。”

“这么说,你是在爷爷不知情也不同意的情况下带我来A镇的?这算是——私奔?”

她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这倒是个不错的总结。温行之瞧她一眼,敲了她脑袋一下,端起空碗转身去了厨房。

温远有些气馁地跟在他身后:“我还以为爷爷同意了,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她要跟他道歉,因为她面对他时总是如临大敌,没有一点晚辈的样子。同时她还要告诉他,她会努力照顾好温行之的,就像那人照顾她那样。最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跟他分开。

“会同意的。”不想见她内疚,他淡淡地说,“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住着,其他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那你呢?”

温行之看了看她,别有意味地说:“我自然会在这里陪着你,一起私奔过来的,哪有留你一个人在这的道理?”

温远红着脸,撇着嘴出去了。等到温行之收拾好厨房再出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他,忙问道:“棠姨和徐叔叔去哪了?”

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坐到她身边,“去了B市,过完年才会回来。”

去B市?温远想起来他上次带她来这里的原因,不由得问:“是为我们的事去做说客了吗?”

闻言,温行之哦一声,忽然将手从后面穿过握住了她的细腰:“你觉得我需要说客?”

“那是干什么?”“不做什么。”透过睡衣,他的手指摩挲着她腰上的肌肤,温远敏感地打了个冷颤,而后就听见此人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提亲而已。”

提亲而已。

温远被这个词窘的半死,而远在B市“提亲”的李小棠也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一抬头见温恪向她看来,便笑着解释:“有些感冒,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着凉了?”他端着一杯茶放到她手边,“你一向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李小棠捏着提珠掀起茶盖,注视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说:“再珍惜也不过是这么一具残躯,更何况老天待我不薄,命中多病却也能活到现在。”

“说的什么话?”

触到他不赞同的眼神,李小棠也并不害怕。

温恪生就一张严肃周正的脸,大半生的征战沙场让他周身有种肃杀的气势,再加上后来位居军中高位,很难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锐利,似乎只需一眼的对视他就能将你的想法全部看透。于是李小棠便觉得自己很奇怪。几乎从遇见的第一天起她就从没怕过他,甚至有的时候对他说话都很不客气。大抵是无知即无畏,她那时,还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物。也许,她知道就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声将李小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的眼睛也渐渐清明,带着一股温润的笑意:“我说的是实话,人总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顾不是?”

温恪微哂地在她对面坐下,不再与她争辩。视线落在她的腿上,他说:“不久前我去A镇看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在住院——”

“我听莫修提起过。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住不住院都无所谓,但是莫修他坚持——”

“既然没什么要紧,那怎么就不肯见我一面?”

他在那里等了三四日,始终也没有等来她的松口。

李小棠一愣:“那是因为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从不见外人。”

外人。

温恪默默咂摸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喝进嘴里的茶越发的苦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某些字眼让他不舒服,李小棠缓缓地笑了:“我这次来可不是叙旧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谈。”

温恪嗯一声,“谈完了就要走?”

“怎么会。”她说,“你瞧我已经打发莫修去收拾姐姐那套老房子了,所以这次过来我会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老三来求情的,那我看你这辈子都回不了A镇了。”温恪打趣她,“我是不会同意的。”

“当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反倒好办了。”

“哦?怎么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李小棠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并不回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给温远准备嫁妆,婚礼就在A镇办了。”

“胡闹!”他被气笑了。

“我也不想胡闹,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谈谈了?”

温恪摩挲着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久才又说:“丫头太小了,怎么当得好老三的家?”

李小棠忍不住笑了:“行之那样的人,还用别人给他当家?而且你别看温远年纪小,但心细如发,未必不能照顾好行之。”

“你也别夸他,他再精明个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说不定这事就是他一时脑热的结果。”老爷子负气道。

“你说这话才是犯糊涂。”李小棠失笑,“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行之一时脑热,温远也未必肯。”

“这倒是奇了。丫头打小就没见过你几面,你怎么就如此她未必肯?”

“两年前我就知道了。”

“两年前?你见过她?”

李小棠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行之带过来的,那时候应该就在一块了。”

老爷子的脸彻底黑了,气恼不过地一巴掌拍到旁边的桌子上:“这混小子!”

李小棠容他发了点脾气,才又说:“所以你说行之怎么会是一时脑热?你不妨直说得了,你是在意你温家的名声。”

被戳破了,老爷子悠悠一叹:“我这个岁数,若是连面子都放不开,岂不是枉活了这么多年?是行之。”他说,“他才三十多岁,这样传出去别人得怎么看他?”

“你是嫌温远配不上他?”李小棠犀利地反问,“那你说,行之要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别人‘满意’?”

“你不要断章取义。”温恪略有些无奈,“不管配不配得上,传出去终归是个不好听。”

“迂腐!”李小棠气愤地说。

温恪气极反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正巧此时有车子开入大院的声音,李小棠站了起身:“莫修回来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温恪不经意一问,就看见李小棠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温远才住过的,有什么可收拾的。”话里话外一点面子也不给老爷子留。

温恪失笑地看着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李小棠拒绝他,起身就走。

温恪也明白她不愿意别人拿她当残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李小棠一步一步地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又侧过身看了温恪一眼,轻声说:“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孩子们再走我们的老路。这种苦,你我吃的还不够吗?”

温恪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视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是越来越浓了。

小年将过,各家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灯笼。与B市的红灯笼不同,这里的灯笼是用双层的厚厚黄油纸裹住的,虽没红的喜庆,但却凭添了温馨之感。沿着一条条小路走到镇中心,那里有座拱起的桥,桥边各蹲了八个石狮子,石狮子外形奇特,嘴里叼着一个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了一个红灯笼,夜晚亮起的时候,桥两边的河面皆泛着粼粼的红光。

李小棠其实不愿意在B市过年的,因为这里的年味要比那里足多了。虽是零下几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还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闹,尤其是今天这种刚刚下过雪的天气,整个小镇是热闹异常。

相比之下,温行之的家里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吃过晚饭,他闲坐在沙发里,将笔电摊到腿上处理一些公事。而温远则坐在离他有一米多远的另外一个小沙发上看电视。这样平安无事相处了有十几分钟之后,温行之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唤人:“温远。”

温远瞥他一眼,没应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对于这种不友好的态度,温行之不在意地挑挑眉,拍拍身边的位子:“坐过来。”

“不要!”

很明显的,她在闹别扭。个中原因,还得从刚到A镇那天说起。

那日他说完提亲,温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脸红:“谁说要结婚了?”

温行之倒是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也好,那你说说除了结婚之外我们还差哪一个环节,补回来就是了。”

温远微窘,这还要她说?他自己那么高的IQ一想不就知道了?当然是求婚!

温行之看她一脸纠结的表情,善解人意道:“怎么?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

下面就是限制级的了,温远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了!”她的脸爆红,“连求婚都没有,还想结婚,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想起什么,温远立刻警惕起来,“等等——你说棠姨去B市提亲了,她、她是代表谁去的?”

温行之略沉吟:“她是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所以——”

所以是代表她去的了?女方向男方提亲?这是哪家的习俗?表白,初夜她主动就算了,如今连结婚都是她?这是哪来的道理?有她这么倒贴的吗?

于是温远一怒之下划了道三八线,开始单方面的冷战。

温行之也反思到了这一点,他合上笔电,起身上了楼。温远斜眼看了眼他那挺拔的身影,略有些失落地瘪瘪嘴时,那人拿着衣服外套下楼了。

温远急忙移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穿上衣服。”

“干什么?”她鼓着腮帮子看他。

“该输液了。”他说。

原来温远刚到A镇的那天就感觉嗓子不舒服,咽东西非常难受,请医生一看,说是扁桃体发炎了,要输液才能好。这镇上倒是有个医术非常精湛的老医生,离他们的房子也就隔了两条街。

出了门,按照冷战原则,温远走在前面,始终与温行之隔一段距离。温行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路油纸灯笼晒下来的柔和灯光照在脸上,显得眉眼分外的柔和。

路的尽头有两个孩子在凝结的冰上玩打滑,温远看的心痒痒,也跟着过去玩了一下,却不想脚上穿的是手工纳的棉鞋,一上冰就特别滑,温远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到了地上。两个小朋友站在那一边捂嘴笑了,丢了人的温远要站起来,可是冰滑,她越着急越起不来。直到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起得来吗?”

虽然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可温远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调笑意味。她仰头看他,正要扶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于是她眼珠子一转,“你背着我?”

温行之眯眯眼,在她脑袋上敲了下,把她扶起来之后,就转过身弯了弯腰:“上来。”

温远很得意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老医生的诊所里病人还不算少,因为这两日华南忽然降温,一下子生病的人就多了起来。老医生的学徒在前院找了个安静屋子给温远输液,临走时被温行之叫住,要了个装满热水的药水瓶子。温远看着他回来,正纳闷他要这个干嘛,就见他拿起长长的输液软管,将它缠到了热水瓶上,这要药进了身体里就不那么凉了。

一旁输液的老人瞧见了,忍不住笑道:“小姑娘有福喽。”

温远红着脸,抿嘴笑了笑。然而往长椅上一坐,不小心压到了刚刚摔倒的地方,温远眉头又是一皱。

温行之见状挑眉问道:“以后还滑么?”

温远红着脸踢踢脚上的鞋:“都怪你让我穿这鞋。”

温行之不置可否,弯腰将她抱起,落座时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温远初时还有些抗拒,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可他腿上和怀里实在是舒服,她犹豫了下,就淡定了,慢慢的竟睡着了。

再醒来时周遭比之前还要安静,温远窝在他的怀里,被大衣包裹着暖和的不想动弹。耳边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温行之正单手拿着一本书在看,温远瞥了眼,发现是在讲玄学的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许是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温行之合上书,低头看过来,见她睁着两只大眼睛,便说:“还有一小瓶,再睡一下罢。”

“不困了。”蹭了蹭他大衣的衣领,温远把脑袋枕到了他的肩膀上。

温行之垂眼看了看她,伸手将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而温远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看着他问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怎么?”

“不久前我见了陈瑶一面。”

“什么时候?”

“就你在医院照顾爷爷那两天。”她一边拨弄着他的腕表一边说道,“她说,你跟她之间,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眯起眼,温远仰头问他,“是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不记得了。”

温远听了,气得张口咬了他脖子一下。

温行之眉峰一弹:“不许乱动,小心要走针了。”

“那你说实话。”

“是真不记得了。我工作本就费脑子,还要处理你的事,哪里有精力记得这些?还有——”他突然扣住她的两条腿,“不许再乱动了,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温远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待到想起她现在坐的位置,才恍然大悟过来,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她一向害羞,顿时就偃旗息鼓了,只在心里暗骂他两个字:流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温远差不多好起来的时候,春节就快到了。由于李小棠和徐莫修走的有些匆忙,家里没有置办多少年货,所以要想在这里过年,还得去趟市里买东西。

这天一大早,温行之开着车带着温远去了w市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一路上温行之的表现都是从容淡定的,直到推着购物车进了购物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之前在A镇过年,他都是除夕夜头两天过来的,那个时候李小棠和徐莫修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连包大年夜的饺子都不需要他动手的,因此他甚少操这方面的心。但俗话说的好,不操心就得出问题。温行之瞧着一排排摆满商品的货架,思忖着到底应该准备些什么才算不辜负这个大年夜。

温远就非常悠闲地跟着他溜达,时不时地顺手从货架上取下来一些东西放进购物车,温行之打量了下她放进来的东西,突然笑了下。他想起之前在家老太太说的话,说每年买年货都要带着温远去,怪不得现在这么有模有样。

于是乎,温行之就放慢脚步,跟在了温远的身后。

温远是又往购物车里丢了几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温行之走到她后面去了,她扭头,不解地看他:“你怎么在我后面?”

“怎么?”

温行之走过来将她往里面带了下,一辆购物车恰好此时在她身后经过。温远瞥了眼,回过头指着货架最顶层对他说:“我要牛奶,香蕉口味的!”

温行之抬头看了下,发现这个顶层设置的很高,他伸直了手臂还要踮脚才能取下来。温远满意地把牛奶塞回到购物车里,又指了好几个东西要他拿,都是在最高层的。温行之扬了扬眉,看她一眼,把她要的东西一一都拿了下来。温远圆满了:“好了,可以去买别的了。”

看着那张略微得意的脸,温行之很温和地笑了笑:“等一下,还有个东西忘了拿。”

“什么?”

温行之没说话,推着车子越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倒数第二排的货架。温远好奇地跟在他身后,等到了一看他准备放进购物车里的东西,脸腾地红了。

“你,你买这个干什么?”

“自然是有用。”他长臂一伸将她带到身边来,温远看着从旁经过的人,简直要羞死了。Durex是她的超市克星吗?为什么每回来都因为这个而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调戏?

“那你快点。”温远红着脸催促道,“就这个了!”

她随便往购物车里塞了一个,温行之拿起来一看,极为缓慢的反问:“小号的?”

他瞧她一眼,温远顿感脖子凉飕飕的,只好尴尬无比地放回去。温行之勾一勾唇,自己选了一些。温远看着,特别想给自己挖个坑好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行了,温远。”他拍拍她的脑袋,“我不会怪你。”

“我才没有内疚!”她狠狠地踩他脚一下,抬头,触到他眼中极浅的笑意,忍不住低声抗议,“我们买的可是年货,你、你这个算什么?”

温行之将她的抗议照单全收,面不改色地揽着她去结账:“这也是年货,而且——”他顿了下,说出让温远想就地杀人灭口的话,“是必需品。”

买了必需品的当晚温行之倒没把她怎么样,这让温远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略微感觉有点奇怪。殊不知温行之是担心她的身体,发烧又加发炎,调养起来真是费尽心神。

所幸她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除夕当天一大早起来就一个人准备饺子,虽然跟成奶奶做的味道还差一些,但总归是能吃的。温行之可是一点手都没沾,她弄好了乐滋滋地让他来看,那人只瞧了一眼,就把外套给她套上要带她出去。

温远有些纳闷他这又是大年夜又是大雪天的要带她去哪里?可一看他的车子是往A镇东开的,就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去葬有李若秋的东山陵墓。

A镇东的山势略高,越往上走雪下得越大,墓园的积雪要比山麓厚个一俩厘米。

温远气喘吁吁地在墓园门口站定,看着里面一个一个被积雪覆盖住的坟茔,发现真有大年三十还来的人,因为那墓碑前摆放的鲜花分明是新鲜的,尚未被雪盖透的。

温行之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左手牵着温远走到李若秋的墓前。他弯腰,用手拨净了她墓碑落的雪花,将那张年轻的,带着些许忧愁的脸露了出来。而后直起身,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瓶酒,和三个酒杯。

温远睁圆眼睛看着他:“这是——”

“我一个人在这边过年的时候是从不在这一天来看老太太的。”他说着,将酒杯依次倒满,“这一次过来,是因为昨天晚上忽然做了个梦。”

“什么梦?”缩在厚厚的大衣里,温远好奇地问道。

“是老太太的托梦。”递给她个酒杯,他继续说道,“梦里老太太一头白发,对着我抱怨说我没良心,让她孤孤单单过了二十多个年。”

“老太太要是活着今天也不过六十岁,都一头白头发了?”

抓不住重点的温远天真地问道,自然被温行之无视掉。

“我看老太太的表情实在可怜,就说您老别生气,我明天就去看你。没成想老太太还是不满意。”

“为什么?”

这回温行之倒是答了:“因为老太太嫌我一个人去不够热闹,她说你要来也可以,可只有你一个人那就算了,怎么说,也得让我瞧一回儿媳妇。”

温远听到最后忽然就恍然大悟了:“你,你打住——”

温行之不受干扰,嘴角凝着极浅的笑,继续说道:“所以我带你过来了。”

温远红着脸,羞赧地瞪他:“你少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所以——”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她酒杯里的酒差点洒了出来,“可以答应了?”

“答应什么?”温远开始装傻。

“你不是都知道了?”他说,“我在求婚。”

听到这两字,温远险些从这山上骨碌下去。她不指望这人能在求婚的时候浪漫一把,可能不能别搞成这样?在这里,未来婆婆面前,早已作古的未来婆婆面前,她拒绝他任何一个小要求都会心虚的好不好?更别提还是求婚!

温远想哭了,埋头在他怀里顶了顶他:“你故意的吧。”

亲妈面前,她哪还敢“欺负”他。一个老男人耍起赖来最可恨了。

“当然不会。老太太若是在,定是会向着你的。”他抬起她的下巴,“要是答应,就喝了这杯酒。”

温远瞪他。这还能不是故意的吗?那杯倒给未来婆婆的酒是一定会被撒在她坟前的,这未来婆婆都喝了,她还敢不喝吗?

“喝酒可以!”温远看着他说道,“但关于你能不能按期转正这个问题,我还得考虑考虑。”说完,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似是挑衅。

出乎意料地他只是笑了下,端起手中的酒杯跟她碰了碰,随即,一饮而尽。

下山的时候,对温行之的考察就正式开始了。温远让他背着自己下山,因为趴在这人背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步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就算我答应你求婚,爷爷那边怎么办?”

“我要娶的不是老爷子。”

温远窘了下:“棠姨真的可以搞定吗?爷爷会听她的?”

“不管老爷子听不听,小姨都搞得定。”

“这么厉害?”温远感叹,“难道是爷爷非常爱奶奶,所以连带着棠姨也很看重?”

“……”

“这两年爷爷每年过年前都要来A镇看棠姨呢。对了,为什么不叫徐叔姨夫?难道两人没结婚?怎么不结婚?”

疑问越来越多,却不见温行之吭声,温远好奇地摇摇他的肩膀,却只得到四个字:“不许乱动。”

温远:“……”

过了好久,久到通往山麓的路渐渐明晰,温行之才开口说:“小姨对老爷子是个很特别的人。”

“怎么个特别法?”

“特别到——”在温远看不到的地方,温行之的眼睛眯了眯,神色也凝重起来,“老爷子对她的爱,或许比对老太太还要多。”

闻言,温远冷吸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还想再问个清楚,却感觉到了背着她的人骤然绷紧的全身。想必这不是一个适合在这样欢乐的日子提起的话题。

温远想了想,安静地趴回了他的肩头。

入夜。A镇逐渐热闹了起来,此起彼伏的笑语声和鞭炮声从窗外传来。

吃过饺子后,温远窝在沙发里和温行之一起看春晚。看了有半个小时候忽然有一朵礼花一闪而过。温远精准地捕捉到了,贴着玻璃窗向外看去,发现原来是从镇中心的石拱桥那里升起来的。她一直喜欢这个,顿时就有些心痒痒,想要出去看。只是还没走出去,就被温行之一手拎着后衣领子给牵了回来。

“你干什么?”

“很无聊?”

“有点。”温远撇撇嘴,小声提议,“出去看烟花吧?”

温行之稍一思忖,站起身,丢下一句你等我会儿就上了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长长的一挂鞭炮。温远看着,忍不住笑道:“这个跟烟花没法比的,而且鞭炮不是要到凌晨十二点才放的吗?”

“十二点我会没空。”

撂下这么一句话,温行之走到院子里。他挽了挽袖子,取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嘴中。而后将鞭炮悬空挂在了院子中心。温远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会没空?他要做什么?温远想了一会儿,耳边忽然想起了噼啪的鞭炮声,她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着胆子冲他喊了一声:“流氓,昏君!”

很不幸,那人听到了。侧过头看她一眼,慢悠悠地将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用干脆利落的动作将烟掐灭,向她走来。看着他的眼睛,温远忽然有了一种足以让她浑身颤栗的预感。她捂着耳朵,往后躲了躲,直到抵住门,无路可退。

温行之垂眼注视了她红彤彤的脸蛋,而后忽然勒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震耳的鞭炮声遮住了彼此加速的心跳声,他抱着她,快步踏上楼梯。

“你要干什么?”她红着脸挣扎。

温行之笑了笑,不为所动地说:“还记不记得我们买的必需品?”

温远:“……”

“现在,是时候用到它了。”

温远羞赧地扎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慢慢笑了出来。也罢,这是个寒冷的冬天,就让他们以这种方式来相互慰藉和温暖彼此吧。

春节过后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左右,温行之和温远才启程回B市。大雪初霁,一路走过去气温都算不得太高。

温远的情绪略微有些复杂,按理说回B市是好的,事情确实不应该再拖下去了。但一想到走之前将老爷子得罪了,如今回去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温远就觉得惆怅。想了想,她问开车的温行之:“等到了B市,我们是回东郊还是回老宅?”

“先回老宅。”

温远哦一声,又忍不住问:“棠姨应该还在吧?”

一听她这踌躇担心的语气,温行之就觉得好笑:“怎么?难不成以后见老爷子都得小姨来保驾护航?”

温远小声说道:“这是特殊情况。”

“放心,不会有事。”

红灯亮起,他及时地停稳车子。侧过头看见她微嘟的嘴巴,细瓷一般的皮肤阳光下格外打眼,他伸手摩挲着掐了掐她嫩嫩的脸颊,将耳边的碎发全部拢到了后面。而温远也忽然扭过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怎么了?”他禁不住问。

“给我讲讲爷爷和棠姨的故事吧。”

他反应了一下,松开手撇过头继续开车。温远也不气馁,转过身继续问:“讲讲吧,稍微透露一点,就当打发时间?”

“要打发时间自己找点事干。”他说,“我在开车,不适合给你讲故事。”

“……”温远撇嘴,“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对此,那人没反驳,反倒还挑了挑眉。温远有些气愤,不过她向来就不是恃宠而骄的人,他不想做的事,她也不会撒娇发嗔非让他做,索性撇过头不问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开到一个收费站排队缴费的时候,温行之得闲看了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下巴搭在屈起的双膝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在有安全带约束着,她到不至于掉下去。温行之将后座的大衣取了过来,给她搭在了身上,却不想手碰到了她耳朵一下,把她给惊醒了。

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他岂会不知道这姑娘半睡半醒时候的样子最招人。趁她没防备,他扶着她脑瓜就在她两片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被吃了豆腐的温远瞬间清醒过来了,使了劲推开他,温行之稍稍松开她,将大衣给她盖好:“你问老爷子和棠姨的事做什么?”

“就是好奇。”

她蹭了蹭他的手,这般示好让温行之不禁失笑。他收回手,将车子开出了收费站,才说:“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错的时候遇到错的人罢了。”

“怎么讲?”

“你应该知道了,母亲是老爷子丧妻之后经组织介绍认识的,他对她是没什么感情的。”温行之说着,握紧了方向盘,“他一直是个冷清的人,对第一个陪他走过最艰难时期的妻子也不过是亲情大于爱情,对于母亲,他更觉得她是个只懂唱一些靡靡之音的女人。唯一让他心动,甚至说是体会到爱情的人,大约就只有棠姨一个。”

温远不太能理解:“怎么会这样?老太太跟爷爷当时不是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没错。”温行之说,“所以老爷子才有机会体会到棠姨的可爱。她那时不过十七八岁,读过很多书,性格大胆地不像个女孩子,第一次见老爷子就敢大声问他你是谁。以为老爷子是要抢走她相依为命的亲姐姐,曾处处为难他,老爷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他费了很大的功夫讨好了棠姨才娶到母亲的。”

“莫非感情就是这样产生的?”听罢这一段,温远轻声感叹,“想不到棠姨年轻时这么调皮。”

“若不是这样,老爷子怕是还瞧不上她。”

“后来呢?”

“后来——”温行之眯了眯眼睛,“后来老爷子还是娶了母亲。”

“那老太太知道吗?”

“大概是知道的。”虽然她忍辱负重一辈子,从没问出过口。

“那小姨呢?她对爷爷是什么感情?”

温行之沉默了一阵,才淡淡开口:“只怕也是有感情的。”

温远:“……”

“不过她到底也是狠心,察觉了之后就搬出跟母亲同住的屋,住到军政大学旁听去了,也是在那里认识的徐叔。”

温远听完,只觉得棠姨不仅狠心,还是个聪明人。那个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忽听温行之低笑一声,她扭头看他,只听他似笑非笑地说:“其实那时候老爷子跟老太太还没真结婚,他要是反悔,说不定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就算爷爷肯,棠姨也是不肯的!”

温行之表情复杂地看她一眼,直视着前方,淡淡地叹了口气,“老爷子自然是不会那么傻,他那么在乎声誉的一个人,没了荣誉没了名声,他这个人也就算完了。小姨性子又烈,你或许不知道,自她跟徐叔回了A镇之后,这么些年统共到B市来了两回。上一次来,还是老太太过身的时候。”

那么这一次,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温远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人这么笃定棠姨一出马,就能把问题摆平了。

这两个人的故事在温远心里是搅起了不小的波澜。可故事里的两个人,在经过了几十年时光的打磨之后,已经变得平心静气,哪怕是面对面站着,情绪也不会有太大起伏了。

B市的温家老宅里,李小棠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台阶上,看温恪弯腰俯身修剪植物的枝桠。虽是二月初,可立春已过,温暖的天气也指日可待了。前些日子家里忙做一团,顾不上养的这些植物,趁着今天天气好,成奶奶赶紧把他们搬出来透透气。老爷子也是闲着没事做,就亲自负责修剪。

李小棠今天是自己过来的,见他在忙,就站在一边看着:“前天我接到行之电话,说是除夕那天带温远去姐姐的坟上看过了。”

温恪嗯一声,没多说话。李小棠知道他是生气那人过年都不打一个电话到家里,便笑吟吟地补充:“他让我给你带个好。”

温恪这回是哼了一声:“那你告诉他,我不劳他惦记。”

“这么幼稚的话我可说不出来,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说。”

温恪没说话,一茬一茬地剪的很认真,李小棠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叹道:“我有时候会想,人这一辈子身边重要的人还是少点的好,而且若要死,我就死在他们前头。”

温恪不赞同地看着她:“胡说。”

“是真的。”她微笑,“因为每送走一个重要的人,都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辈子能有什么,无外乎就是生死离别,所以怎么能是胡说呢?”她看着温恪,柔声说道,“你是不是仗打多了,就不在乎这四个字了。生、死、离、别,这说起来容易,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有多难。”

温恪又埋头继续手下的动作,李小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知道他也在想,因为他手上的动作放缓了许多。果然,没过多久,他开口了:“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别再为难老三。前几天你还肯骂骂我,怎么,今天倒是忽然换了个煽情的方式?”

“我可没想打动你的铁石心肠。”她笑了,“我是女人,我脆弱也可以谅解。行之可比我强,从他第一年去A镇看姐姐的时候,我就从没见他有什么伤心难过的表情流露出来,更别提哭了。”

温恪静默了下,才说:“他性子随我。”

“可不是嘛。”李小棠接话,“那时候姐姐去世时他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葬礼上却不见他哭,后来我私下里问他,我问他难过不难过。你猜他怎么答?”

“怎么说?”

“他说他只是害怕,他怕的就是以后想见这个人,却无从寻起。那种四顾茫然,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一个人的感觉,铁石心肠如你,又怎么会懂?你已经让他这样害怕过一次了,现在,还想让他再面对第二次?”

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重,可李小棠知道,不下重药拗不过来他的劲。

果然,温恪丢了手中的剪刀。站起来默默地抬头看了一会儿,背着手转身进了屋。

经过她身边时,只听得一声叹气声。像是惆怅,又像是妥协。

临近傍晚,温行之和温远才抵达温家老宅。

停好车子,刚走到院子里面,就看见了站在厅门口的李小棠和成奶奶。两个老太太正唠着闲嗑,一瞧见这进来的两人马上就停下来不说话了。温远顿时就显得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抓住了温行之的手。

李小棠笑了:“我看这孩子是被吓坏了。”

“我看着也是。”成奶奶跟着打趣,向她招手,“还傻站着呢?过来我瞧瞧。”

她有一段日子没见温远了,怎么能不想。捞近前里看,虽知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就没胖过,可摸着那尖尖的下巴还是心疼不已:“瘦了。”

“没有。”温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您摸摸这,都快有小肚子了。”

成奶奶没说话,眼圈红红的。倒是李小棠拍了她的手,“好了,大冷天撩衣服,我看你是不怕着凉。”

温远甜甜地笑了笑,“棠姨,您来了。徐叔呢?”

“在厨房里忙着呢,你妈也在,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说是要做一桌好吃的。”

“那太好了。”温远笑弯了眼,“最爱吃徐叔做的菜了。”

李小棠斜睥着温行之:“瞧这样子,你这段时间是饿着她了?”

温行之淡定以对:“您觉得可能?”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听在温远的耳朵里,愣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撇头,红着脸看他一眼。

温行之还要再逗逗她,就瞧见老爷子。

温恪此时站在二楼楼梯口,正要下去,一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反倒不急着动了。他看了那两人一眼,哼一声:“怎么,这是立了功了?还得让人夹道欢迎才行?”

一听老爷子的语气,温远就有些紧张。其他人倒还都是纹丝不动的,成奶奶光顾着看温远了,李小棠笑吟吟的不准备搭话,而温行之则是看着老爷子挑了挑眉。老爷子面上挂不住了,扫了温远一眼,说:“你过来,跟我去趟书房。”

温远心一提,脑子里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脚下已经自动迈了出去。温行之见状连忙扣住她的手,温远惊得去看他,却见他瞧也不瞧她,只对老爷子说:“事到如今了,您有什么就当着我的面一起说。”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书房。这就算是默认了,温行之和温远一起上了二楼。

整个家里,从小到大温远最不愿意进的就是书房,而温行之显然是老爷子书房的常客,一进门就捡了个舒服长椅坐了下来。老爷子怒瞪他,点点桌子:“你是挺不客气的,我让你坐了?”

“您老也没说不让。”

老爷子也明白现在这人心里有气,瞥他一眼,推推面前的茶杯:“给我倒杯茶。”

温行之抬了抬头,没起身。一旁一直站着的温远有些急了,怕老爷子因为这个再生一场气,正要去给他倒茶,身边这人站了起来,端起老爷子面前的茶杯,走到柜子前面去给他沏茶。

老爷子展了展眉,靠回到椅子上,算是满意了。他将视线落在温远身上:“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猛听得一问,温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都好了。”

老爷子哦一声,点点头。

“您老这回可真是聪明。”将茶杯放到老爷子面前,温行之倒不急着走,看着他说,“老房子多少年没用过了,您几天功夫收拾齐全了就把人关里头了,又阴又冷,不生病那才叫奇了。”

先发制人也就算了,现在他坐着,他站着,很明显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不在自己手里,所以面对小儿子的发难,老爷子反应还算淡定,端起茶杯,掀起茶盖,浮了一浮尝了口,眉头皱起来了:“你这是泡的什么茶?是我常喝的?”

温行之顿了下,双手撑住桌子,忽而笑了:“这么些天我一直想问您个问题。”

“哦?”老爷子抬头看着他,“你说。”

“您老关了温远,打算送她到什么地方?”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回击。

那人脸上的笑就显得不那么随意了,慢慢凝固在了嘴边,温远在一旁听着,倒不像刚进来那么紧张了,反而奇异地轻松了下来。因为,看两个谁也不服谁的人相互斗智,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尤其是温行之,她还没见过能让他在第一瞬间反驳不了的人。

“行了。”老爷子说,“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人你也已经找到了,咱们就谈点别的。”

“您说。”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端详了他一分钟,老爷子略显迟疑地开了口,“你是怪我擅自动了你母亲生前最爱住的老房子,还把温远关在了里头。”

温行之听完,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所以?”

“所以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道歉——”老爷子双眼琢磨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该不同意的还是不会同意。”

说罢,老爷子睁着锐利的眼睛,细细地瞧着他。

温行之像是在回味老爷子说的话,半晌,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这三个不痛不痒的字可让老爷子不淡定了,他又点点桌子,看了明显发呆状的温远一眼,强调道:“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

温行之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捞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您老放心,我还没老到您这地步。”

老爷子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尊重您的意思。”温行之说,“不过是尊重,而不是遵从。”

与温行之颇心灵相通的温远同学旁白道:其实这话跟“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但会保留你说话的权利”是同一个意思,用外交黑话解释就是——您说的是废话。

老爷子此刻倒没如温远预料般的勃然大怒起来,反倒是来了劲,凑前用犀利的眼神注视了他片刻,然后靠回椅子上,端起快要凉的茶喝了一口。

这局面倒是有趣了。

两厢正要陷入沉默的僵局时,书房的门突然响了。门靶子一转,李小棠的头从外面伸了进来:“谈完了?下面可要开饭了。”

温行之和温远都抿紧嘴唇没说话,倒是老爷子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得,先下去吃饭。说起来,我也是有阵子没尝到老徐烧的菜了。”

“今晚保准管够。”李小棠又向书房瞥了一眼,嘱咐道:“你们两人也快点下来啊!”

眼瞅着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温远松一口气,囧囧地发问:“我,我怎么有点搞不懂情况?”

温行之微蹙了蹙眉,思索了下,忽然笑了。他摩挲着温远圆润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说:“有意思。”

一顿饭吃的温远是云里雾里的,吃罢晚饭,徐莫修和李小棠没待多久就要回去了。温行之思忖了下,稍稍站了站身子,便听见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刚回来就不想在这住一晚,这老宅子还是不是你家了?”

乍听温行之觉得有些莫名,可很快就明白了。他跟温远对视了一眼,笑了:“我哪是要走,麻烦小姨和徐叔这么久,我道个谢还不成了?”

老爷子透过眼镜片瞧他,那意思是你也知道麻烦人家了。温行之拍拍温远的脑袋,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出去送李小棠和徐莫修离开。温远坐在成奶奶身边,小腹处抱着一个暖宝,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当晚,温行之和温远都留在了温家老宅住,温远再放肆也不敢跟温行之睡一间房。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半掩的门,就看见乔雨芬正弯腰给她铺床。已经铺了两层厚军用垫子了,眼瞅着乔雨芬还要铺第三层,温远一把拦住她:“够了,已经够厚了。”

看清楚来人,乔雨芬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罢,再铺个电热毯子,这几天大院里检修暖气,屋里温度算不得高。”

温远嗯一声,跟她一起往床上铺了个电热毯子,两人各从两头铺起,铺到中间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块,温远愣了下,尚未来得及抽离,就被乔雨芬抓住了:“你这手腕处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温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做皮试的时候弄的,我怕疼。”

说到这里乔雨芬就明白了,这孩子平时不是多娇气,就是特别怕疼,尤其是打针的时候。稍微疼一点就爱乱动,输一次水针跑偏几次的情况也是有的。可乔雨芬却并没有如温远所想那般松开手,只是轻轻地揉着她的手腕:“病都好了吧?”

“好了,早好了。”

“那就好。”

乔雨芬低低地说着。其实她都是清楚的,知道温远到了A镇之后扁桃体发炎输了好几天的液,也因此心里自责万分。

“温远,我——”

“我知道。”

话头被截断,乔雨芬惊讶地看着温远。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骗我去老大院的。”温远看着她,眼睛分外的明亮,怕她没听明白,她又补充道,“事情被爷爷发现之后,您一直没反对我们,不是吗?”

“那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我都很感激。”

说完,她甜甜地笑了,竟有几分孩子气。她是知道的,乔雨芬不反对的最重要一个原因是为了温祁,可她仍旧是感激她的,这种感激说出上来是什么原因,很复杂。或许是一种直觉,她始终相信,这个女人是给过自己真正的爱的,哪怕她用这份爱绑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乔雨芬呢,看着这样的温远,竟没防备的鼻尖突然酸了,眼泪啪啪往下掉。温远慌了,“妈妈,我——”

“我没事。”乔雨芬拍拍她的手,抬起头顺顺她额前的刘海,红红的眼睛暴露在温远的面前,她也有点难受了。

“妈,过去有很多事,是我不懂事。我不该——”

见她要忏悔,乔雨芬抵住了她的唇:“你爸爸常讲难得糊涂,其实我也是。不管我潜意识里有没有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不管我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糊涂,十几年都过来了,你一个棒喝让我忽然醒过来,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温远只感觉到眼眶开始泛红,她哑着嗓音道:“是我不好。”

乔雨芬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怪折磨人的。”她笑道,“我大概是真要老了,不适合再多想,更不适合动别的心思。只要你和温祁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能答应妈妈么?”

她还是不放心,不放心温祁。可温远却已经觉得不在乎了,她看着乔雨芬,破涕为笑:“能。”

第二天温远起的有些晚,匆匆洗漱下了楼,就看见温行之在玄关换鞋。温远跑到他面前,被他抱着腰截住了。

“你干什么?”

她现在心里还是有些阴影,一见他把自己丢在老宅就有些害怕。温行之也是知道了,他说:“有一个会得我出席,不会太晚回来。”

温远哦一声,低头拽着睡衣一角,温行之拍拍她的脸蛋:“行了,老爷子现在不在家,老太太和大嫂也出去了,小姨怕你无聊,等下过来接你。”

温远来了精神:“真的?”

“骗你做什么。”换好鞋,温行之抬头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温远一眼,心念微动,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厨房还有早餐,等会儿自己吃一点。记住了?”

温远点了点头,送走了温行之吃过了早餐,李小棠的车子就到了,是徐莫修开着一起过来的。

今天是李小棠复检的日子,此番她在B市待这么久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身体。虽然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徐莫修和温恪总是不放心的,这点上两个男人第一次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得重视起来。徐莫修开车将两人送到了医院,待李小棠要下车之际,他忽然拉住了她,有些犹豫地说:“要不,我跟老楚说说改个时间?”

“可别!”李小棠拒绝,“老楚也是好不容易有时间来趟B市,改时间改到什么时候?去吧,这不有温远陪着我么。”

老楚是徐莫修多年的老同学,昨天来的后天便要走,得知两人都在B市,说什么也要抽出时间来见徐莫修一面。徐莫修只得笑了笑,转头嘱咐了温远几句,把车开走了。

温远就慢慢地搀着李小棠上了楼,将她送进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医生很快就给她安排了检查,鉴于她每一次复检的时间都比较长,大约要持续一个半小时。温远等着也无聊,便决定去医院对面的那条步行街逛逛。

坐电梯下楼,人多的堪比沙丁鱼罐头,温远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那人提了不少东西,一碰全乱了,温远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忙她捡起来,最终抬起头看到那人的脸时,她忍不住吃了一惊:“陈瑶!”

陈瑶似乎也很意外在这里碰到她,短暂的愣神之后她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转头就走。温远觉得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陈瑶!”

她叫着她的名字,陈瑶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你这么大声叫我做什么?”

“我——”温远语塞,她其实是看她脸色苍白的不像样,走路也有些不稳,所以才叫她。至于叫住她之后做什么,她还没想那么多。

眼见着有人向这边看来,陈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了总院后面的小花园:“找我有事?”

她脸色清冷极了,温远缓过神,说:“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你脸色很难看。你,生病了?”

“没什么,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这次来复检。”

“很严重吗?”

“我说不严重你会失望吗?”陈瑶摘下墨镜,讥笑着看着她,只是温远的反应比她想象的平静太多,她自己倒觉得没趣了,说:“没什么,人流而已。”

“人流?你怀孕了?”

“放心,不是温行之的。”陈瑶自嘲地笑笑,“我还没那个福分给他生孩子。”

温远登时冷了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陈瑶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再细看,会发现她眼梢有一簇细纹,眼下有黑眼圈,脸颊上的痘印在素颜的情况下也看得很清楚。跟之前在屏幕上大放光彩的她,差距真是太大了。

“一个旧友见到我的时候说,我差不多恢复到了大二时的样子。没什么戏和广告可拍,天天在寻找机会。”陈瑶突然说,“照我说她是抬举我了,最起码那时候我还年轻着。现在的我是不是看着很糟糕?”

没有嘲笑和鄙夷,温远的表情再一次让她失望了。她只是淡淡地说:“咎由自取罢了。”

咎由自取?

陈瑶愣了愣。在刚刚见到温远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躲避的,不愿意面对温远,因为这会让她觉得不公平。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能够不费吹地就拿到别人倾尽全力都拿不到的东西。而她,费尽心力得到的却是一场空。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差点就爬上温行之的床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你跟他之间我不知道的事?”

“难道你不想听?”

“你也说了是差点。”温远嘴上回得快,可心底里却在琢磨着回去一定要跟问个清楚。

陈瑶死死盯着她,竟忽然笑了出来。其实有段时间,她是真想拿温远当朋友的。她长得好,偏巧个性又太独立,所以人缘一直不怎么样。可真让她把温远当做敌人,并且在温老爷子面前那样对付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温行之。她曾经有过一段不堪的日子,靠出卖肉体博得上位的机会,然而即便是在那个时候,她依然不抱任何希望,用最清澈的感情去喜欢或者爱过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温行之。现在她是明白了,遇见这个男人,应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灾难。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无所谓了。”她回过神,看着温远轻轻说道,“我不过是再一次用自己的愚蠢证明了他对你的忠诚而已。对你来说,这是好事。”

“我不会谢谢你的。”温远表情非常平静。

闻言,陈瑶眉一挑,又恢复了之前高傲冷艳的模样:“正好,我也不需要。”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远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有释然,也有惆怅,更多的,却是庆幸。还好,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此次复检过后,李小棠的治疗周期就已经结束了。离家多日,她想家想得厉害,所以一天也不想多耽搁就要启程回A镇。温老爷子面上没说什么,但心底里终归是有些舍不得的。倒是徐莫修,看在她刚刚结束治疗的份上,又陪着她在B市多住了几日。

这几天温远和温行之也一直住在老宅,温老爷子这几天也不怎么出去了,但也并不闷书房里,闲来无事就到客厅里来坐坐。乔雨芬成奶奶和李小棠在一旁商量着花样打毛衣,老爷子就一个人一脸严肃状地坐在一旁看电视上那些热闹的春节节目。温远在一旁给打下手的时候,看见温恪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有一天,不知道谁把电视调到了一个地方台,该台正在播放一个妇女养生节目,请了一大堆的妇科专家从婚前讲起,一直讲到月子坐完,整一个话题就是讲女人怎么才能生出更优质的宝宝。

看了这些,乔雨芬倒是忍不住笑了:“现在人是越来越讲究了,我们那时候哪管这么多,怀上了生就生了,好赖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李小棠没生养过,不过倒也不避讳这个话题:“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自然是个顶个的金贵。我瞧她们说这么多,觉得最重要的还得自己身子骨争气,不然生下孩子来也没命享福。”

她这一说完,成奶奶那边扑哧笑了下:“我一直都听有这么个说法,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三人都笑了起来,一旁看电视的老爷子默默看了她们一眼,不动声色地换了台。可女人们的话题一旦开了个头那就不是那么好停的了,只见李小棠向缠毛线球的温远招了招手,“来,丫头你过来。”

温远有些茫然地走到李小棠身边,李小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她背对着自己扭了过去,用手丈量了把她腰以下的骨架,对成奶奶笑着说:“那要照你的说法,远远这身子是不是还差得远?”

温远听明白了,脸腾地一下红了,转过脸来低低地喊了一声:“棠姨!”

这句话把成奶奶和乔雨芬叫愣了一下,可李小棠却响亮亮地应了一声:“哎!”

温远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喊了李小棠什么,燥着脸,回到了成奶奶脚边,一脸羞赧地继续帮她团线球,看都不敢看温恪一眼。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关了电视,慢慢地站起了身子。瞅了瞅沙发这边的一群女人,忍不住哼一声,说道:“真是越老越没有忌讳了。”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了一段,见没人搭理他,老爷子耐不住又转身嘱咐了一句:“知道差得远就赶紧补起来,打仗还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人家专家讲了一下午也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

说完,这回老爷子是真走了。等到书房的关门声从楼上传来,沙发边围坐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李小棠更是夸张,拍着手笑道:“哎哟,可算把老爷子的心里话给逼出来了。你瞧把他给憋的,再没有比他还别扭的人!”

温远听了老爷子的话也是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之后,一种豁然开朗的喜悦感从脚底颤栗到了心尖。

这就代表,爷爷同意了?

温远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温行之,直接把电话打进了他的会议室。温行之耐着性子听完,说:“这算不得同意。”

“啊?”温远呆了。

“这只能算得上不反对。”他笑了,“不过也不错了,想得到老爷子的正面肯定难如登天。”

你不也是一样?温远在心里小声腹诽,岔开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天温行之又恢复了之前的忙碌,哪怕人不在T市,可总有一堆重要的会议要开。每每她都睡一觉醒来了才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再一撩窗帘,看到的准是他的车子。

“等下就回去了。”他说,“怎么,想我了?”

温远脸色微红,切一声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了车喇叭声。温远一边念叨这人回来够迅速的一边赶紧穿上拖鞋跑下了楼,刚踏出院门,却意外的发现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是温祁。

自回来之后,温祁还没回过老宅一次。而温远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也很少想起这个人,再一次见到他,温远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老房子里,她发烧昏过去的那一刻。想起在老房子里发生的一切,温远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恍如隔世。不知道该怎么跟温祁打招呼才显得更自然,而温祁也不是白比她大几岁,早在看到她的几秒之后,他就镇定下来了:“回来了?”

温远忙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病也好了。”

温祁怔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他走上前,揉了揉温远的头:“傻子。”

很奇异的,之前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温远拍掉他的手,正要抗议,看见不远处有一辆车子向他们这边开来。温远眯眯眼看清车里的人,不由得纳闷,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平时见不着的人都回来了。

车里面坐的是温行礼,他也是一眼就看见了这两人。下得车来,视线掠过温祁,最终落在了温远的身上。看着他,温远仍旧是有些拘谨,却也不像之前那么瑟缩了。她站直了身子,乖巧地对温行礼笑了笑。

温行礼肃着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掐了掐她的脸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院子。

温远揉着脸问温祁:“爸这是什么意思?”

温祁没好声气:“为了你爸让小叔摆了好几道,爷爷面前人都丢光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温远啊一声:“难道掐我一下是为了泄气?”

温祁瞪她一眼,看她弯起的嘴角,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他看着她,沉吟了下,说:“温远,我要是说,之前——”

“嗯?”

有些想解释之前的事,可看着面前这张脸,温祁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口,索性耸耸肩:“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走吧,进屋!”

他故作洒脱地敲了敲温远的脑袋,温远捂着脑袋皱了皱鼻子,忽然笑了:“哥——”她叫住他,弯起的眼睛像一枚小小的月牙,“没事的,忘了吧。”

忘了吧。

温祁咂摸了一遍这三个字,淡淡一笑,揽着她的肩膀以哥俩好的姿势进了院子。

像是从未有过间隙,又像是从来都如此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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